第002章 天下门派
青衣姑娘仰着头想了一圈,依稀记得是有这么一个人,但自己根本看都没看他一眼,心下歉然,笑道:“记起来了。”又伸出手去,“你好,我叫云霓。”
少年见她爽快,握住手道:“你好,在下姓肖,单名一个遥字。得识姑娘,不胜荣幸。”
云霓轻声念了一遍:“肖遥,逍遥。嗯,好名字。”
肖遥瞧见边上正是一个茶馆,便拱手道:“云姑娘谬赞了,不如我们在这茶馆里稍坐一坐,在下还有一事相求。”
云霓也走得累了,当即点点头。两人便走入那茶馆之中,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定,眼见得这茶铺古色古香,清幽静谧,心情顿觉大好,便点了一壶茶和几样茶点,边吃边聊。
二人没聊几句,云霓见他年纪不过十六、七岁,说话却像个老头子一般“肖某”“在下”的,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肖遥本是爽快之人,见她笑得开心,心中纳闷,便问道:“云姑娘笑容甜美,令人心折。只是不知肖某何处不妥,还请姑娘明示。”
云霓轻敛笑颜,答道:“我问你,你多大年纪了?”
肖遥不解其意,只得如实答道:“在下前几日已满十七了。”
云霓素手握着茶杯,双眼盈满笑意望着他道:“那便是了,我们年纪相仿,用‘你我’相称就行了,何必‘肖某’‘在下’的学那些呆人的酸臭气呢,你说是吗?”
肖遥面皮一红,讪笑了几声,不好接话,便指了指桌上那几样细致茶点,说道:“这点心还不错,你尝尝吧。”
云霓拈了一块小方糕放入嘴里,只觉入口绵软,荷香醉人,沁人心脾,清素之外更有丝丝甜味在唇齿间连绵不断,不禁赞道:“这点心,真让人看见家乡的荷花了。”
肖遥听她一说,方才慢慢品咂,果如其言,后悔刚才自己囫囵吞枣,没尝出味道来。
“这地方雅致极了,茶好,点心也吃得,北平府的茶点真不愧天下闻名。”云霓说罢,见那茶汤清亮,细细抿了一口,顿觉一路上的风尘也去了大半。
肖遥红着脸说道:“云姑娘,在……呃,我有一事相求。”
云霓瞧他那样子,笑道:“你且说来。”
肖遥这才说了:“实不相瞒,我从家中来到此处,就是为了加入一个好门派,学一身好武艺,从此可以逍遥于天地之间,哪怕是刀山火海也可来去如意。”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一双眸子只看着云霓。
“嗯?”云霓只看着他一双黑眼睛,示意他接着说。
“我听说天下间的门派多如牛毛,因而世上有一奇人做了本《天下门派排行榜》,详细介绍了各门派的情况,各书肆都有卖的,无奈我到了北平,盘缠已尽,只得……”说罢眼巴巴地望着云霓俏丽的脸庞,下面的话不说自明。
“嘿,我还以为是什么呢?”说罢,便从包袱里拿出书来放在桌上。
肖遥心中感激不已,正欲将书拿过翻阅,却见云霓手按书本,不解其意。
云霓轻笑一声,说道:“我也还没看呢,不如咱俩一起看,还能讨论讨论。”
肖遥点头道:“那更好了。”说罢将椅子挨过去,两人便一页一页地翻阅起来。
最开始便是那编书之人写的序,写得冗长晦涩,肖遥心想与大旨无关,便不去看它。倒是云霓看得仔细,有时还停下来默诵几遍,时而疑惑,时而恍然大悟的模样。肖遥在一旁看见,甚觉有趣。
好容易等到云霓将那前言看完,翻到目录,二人仔细一数,竟收录了二百九十七个门派。肖遥心想若以云姑娘的速度,只怕到了明天都看不完,脸上不觉有些郁闷显露出来。
云霓见他那样子,心下明白,说道:“这样,咱们看完前七个门派,我便不看了,如何?”
肖遥疑惑道:“你为何只看前七个呢?”
云霓边翻着书边道:“我呀,只想进这七派之一。”
肖遥暗中咋舌,不禁竖起大拇指道:“云姑娘真厉害,听说入这七大派可难了,在下佩服佩服。”
云霓乜了他一眼,说道:“又来了。”肖遥知道自己的老毛病又犯了,脸一红,不再言语。二人接着看书,自是从排名第一的门派开始:
之一,北青剑门,门主殷炎阳,分乾部与坤部。有神功北阳十三剑、清心诀,当世无匹……
之二,天门剑派,掌门刘知几,分内宗、外宗。有神功天门化劲、仙人剑,当世无匹……
看到此处,肖遥问了:“怎么都是当世无匹?总得有个高低吧。”云霓也点点头,却不答话,二人接着往下看:
之三,无双门,门主莫悲风,有奇功两乘经……
之四,大风堂,掌门张大,有奇功风雨潇潇、摘星手……
之五,小石山房,门主陆无知,只收女徒,有奇功照月神功、翻云覆雨……
之六,大石山房,门主林之远,有奇功练气罡、破气甲……
之七,龙山派,掌门赵远峰,分弓门、拳门。有奇功后羿箭术、苍龙拳……
两人仔细看完七大门派的介绍,皆是心血翻腾、豪气上涌,仿佛连周身的空气都开始波动起来。
肖遥稍稍平复了一下澎湃的心潮,小声问道:“云姑娘,这七派都是当今顶尖的门派,怕是难得进去了。”
云霓莞尔一笑,说道:“难是难,却并非毫无希望。”见肖遥满面不解,又解释道:“这七派选拔弟子的条件颇为神秘,素不为外界所知晓,但这书里却说了两条路。”
其实肖遥何尝不想入那七大门派,只是自叹卑微,难得其门而入,本已不抱什么希望,此刻听她说了,忙问道:“是哪两条路?”
云霓缓缓说道:“这第一条路嘛,便是‘才进’。”
肖遥自心里想道:这也说得过去,设若七大派尽招些平庸之辈,那如今煊赫的声名早已不复存在了。想到这里,肖遥又看向云霓,等着听第二条路是什么。
“这第二条路,便是‘财进’了。”
听及此处,肖遥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早该想到了,世人皆言:有钱能使鬼推磨,如今看来,果然不错。如我这等寒贫之辈,哪有钱来?”
云霓听他如此说,只是轻叹一声,接着往下一页一页地仔细看去。
肖遥想道:她既信誓旦旦地说只要入七大门派,可见已有十足的把握,不是大才,便是巨富。如今我还是找个靠谱点的小门派,踏踏实实地学点功夫便好了。稳定了心神,便接着和云霓一起往下看去。
二人看得专注,忽听见耳边有人细声说道:“二位客官,瞧着这天色也不早了,本店尚有客房,不知二位需不需要?”
二人抬头看时,见是茶馆跑堂的伙计,肖遥便问道:“你们这里有些什么房?多少价钱?”
“我们这上房一天十个银元,中房一天六个银元,下房一天四个银元。”
云霓接问道:“你们这地方倒是雅致非常,价钱也还便宜,只是不知道客房干不干净?”
“客官,我们这里也是附近有名的干净的客栈了,您完全可以先去瞧瞧。”
二人起身去客房转了一圈,甚觉满意。肖遥身上还有几两碎银子,付过茶钱以后,又要了间下房,云霓自要了间上房。
肖遥拱手道:“云姑娘,那在下就先回房歇息了,再会。”
云霓将书收好,看着他说道:“嗯,明天咱们一起去瞧瞧吧,那七大派的选拔你也不妨去试试的。”
肖遥点了点头,便自往房间去了。才入房间,只瞧得屋内只一床一桌,一个放着铜盆的木架子。桌上静立着一只碧绿小壶,边上倒扣着几只同色小杯,除此之外别无什物。那木桌虽小,却朴拙得可爱,至于床铺整洁,那更不必说了。
忽听见窗外似有人声,水流哗哗,走到窗边一瞧,居高临下,一目了然:原来这茶舍后面便是那分隔城南城北的界河,河面极阔,水深流缓,望去只觉清碧如渊,其上往来画舫小舟络绎不绝,偶有小船载些瓜果菜蔬之类沿河叫卖,其声宛转悠扬,是北地难见的风致,倒有些江南的韵味了。
不一会儿,小二送了些洗漱的热水来,肖遥一路风尘,身上早已腌臜得不行,索性大洗了一通,直忙到上灯时分。
暮色才远远漫过来,肖遥正坐在床沿上收拾包袱里的物事,只听得“咚咚咚”的敲门声,忙扯过被来将包袱掩了,这才起身去开门。
口中答应道:“来了。”打开门时,却瞧见是云霓,已将那发髻放散开了,一头秀发柔柔的伏在肩背上,似也已梳洗过,此刻更显得清丽脱俗,纤尘不染。
云霓走进屋子,四顾打量了一下,肖遥在后边方把门掩上,便听她轻轻说道:“这房间,也逼仄得可以了。”
肖遥心知她必非凡俗之人,也不介怀,笑说道:“出门在外有个栖身之所,不受雨露,也就够了,安敢再求其他?”说罢又请云霓坐下,自斟了一杯清茶递过。
云霓接过,又拿出那本书来放在桌上,说道:“这书我已看完了,留着也没用,你若需要就拿去瞧吧。”
肖遥心知这书价格不菲,忙拱手道:“多谢,多谢。”又瞧着她那双碧波也似的眸子,柳叶般的细眉,接道:“云姑娘,咱俩虽萍水相逢,但我真觉与姑娘一见如故,仿佛以前见过似的。”
云霓闻言,不禁莞尔,说道:“少来,你是南海郡人,我长自东海郡,彼此间有千里之遥,怎会见过?”
两人都不由得笑了起来,那灯焰亦应和他们似的微微晃动了几下。笑了一会儿,屋内又静了下来,云霓往窗外一瞧,才看见月儿已从东天升起,撒了一屋的如水清辉。
肖遥静静地瞧着她那晕着月光的容颜,不忍打扰,却又耐不住心底涌起的如潮的疑惑,轻问道:“云姑娘?”
云霓收回目光,看着眼前这眸子若墨玉一般的少年,心想他虽则寻常身材,相貌平平,但这一双眸子却漂亮极了,看着让人觉得亲切可近,不觉的便放下了心中的防备。她心念虽如电转,口中却早答道:“怎么?”
“你一个人居然跋涉千里,竟不觉得害怕吗?”
云霓笑道:“我是跟着商队过来的,因此也没遇着什么麻烦。”
肖遥点点头,说道:“那便好了。咳,恕我冒昧,不知你想投入哪个门派?”
云霓眼中的光芒流转不定,半晌才慢慢说道:“还不知哩,七大派各有优长,真不知如何选。你呢?”
肖遥心下道:七大门派任君挑选,还发愁不知选哪个好,云姑娘这真是甜蜜的烦恼啊!心里虽然羡慕不已,可还是十分清楚自己当前的处境,当下即坦诚地说道:“我当前的打算,是加入武当派。”
云霓早将那本书的内容记在心里,略一回忆,知道那武当派排名二百余名开外,是江湖上不入流的小门派。一阵心酸,又不好当着他的面表现出来,只得说道:“武当派虽则排名不高,但他们的太极拳和太极剑法也颇有可取之处。”其实云霓何尝对武当派有所了解,皆是书中之言,因此说完便笑了,瞧见肖遥正尴尬地看着自己,忙敛住笑容,眼神里充满了歉意。
肖遥忙摆手道:“不妨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强求不得的。”
云霓眼神一黯,“嘿”了一声,摇着头道:“命运?我偏要改变自己的命运!”说罢,双目灼若朝霞。
肖遥心中一震,恍如拨云见日一般,亦缓缓重复道:“改变命运……么?”
两人不约而同的都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一时悄然无声,夜色如潮水般涌来,更显得那月光澄莹如水了。
不知过了多久,寂静仍在屋中蔓延,偶尔从窗外吹过一阵微风,惹得那灯焰摇摇晃晃,屋中物事的影子也随之斑驳起来,阴影明暗之间,谁的绮思在暗暗滋长?谁的坚持仍固若金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