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 参加试验
恍恍惚惚之中,肖遥只听到有人告别,听到有人起身,听到鞋底踏在木地板上的细微的响,听到木门开闭时栓钮的吱呀声。
这一阵声过后,屋内又恢复了平静,只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甜馨之气,一本书在油灯的映照下,孤独而平安地躺在桌上。
肖遥才回过神来,知道云霓已回房去了,便拿过书来翻阅,只在那七大派的书页上看来看去,心里已暗暗决定:明日和云姑娘一起,到那七大派的选拔处试试!
夜幕揭过,朝阳又起,肖遥美美地睡了一夜,只觉得周身舒畅,神气旺足。还未起床,就听得外面人声沸天,歌吹鼎盛,忙起来收拾妥当,带着包袱往楼下走。
到得楼下,只看见座无虚席,耳边嘈嘈切切,那店小二在其间穿梭来往,忙得不可开交。正四处张望,就看见云霓举着手招呼他。
“肖遥,这里。”
肖遥见了,在人潮中挤了好一会儿才挨到云霓所在的位置,忙坐下喘息,喝了一杯茶才缓过劲来。
“云姑娘,你真早啊!”
云霓笑道:“心里激动,一夜都睡不踏实,早早就起来了。你瞧,今天人可真多了。”只见那人流径直往那广场涌去,闹闹哄哄,真比那年节时分还热闹。
两人吃过早点,方才朝那广场走去。虽则街道上人挨人挤,可甫一入广场便如那鱼儿入海,顿觉开阔起来,人流朝不同的擂台散去,几万人在这广场上竟显得稀稀落落的。各处的擂台围挡连绵数里,一眼望不到头。
肖遥浓眉一紧,愁道:“云姑娘,这广场颇大,两百余个围挡,咱们如何找到那七大派选拔的所在啊?”
云霓往四周一瞧,用手指了指排队的人,答道:“这还不简单么?七大派的擂台前排队的人肯定是最多的。”
肖遥点点头道:“嗯,有道理,我瞧前面人很多,咱们走吧。”
二人正欲往前走,却被一个形容猥琐的汉子拦住。只见那汉子面露神秘之色,走近他们道:“二位可是来参加各门派的选拔的?”
肖遥与云霓对望一眼,心中皆没好气地想:不是的话何苦来此,这人真是有病。正欲绕开他,那汉子忙张开手拦住道:“二位且听我说,既是参加选拔,那我稍后说的可能对二位有帮助哦。”说罢又神秘地一笑。
二人见他说得煞有介事,一惊一乍,也来了兴趣,便站住了听他要说些什么。
汉子见稳住二人,方才如连珠炮一般说了起来:“你们还在为五花八门的门派而不知如何选择而烦恼吗?你们还在像无头苍蝇一般闷头乱撞吗?你们难道就不想在方寸之间纵览天下门派吗?”说到这,他朝四周望了望,才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来,却又将名字掩住。
云霓眼尖,早瞧见那书便是《天下门派排行榜》,有心想耍他一耍,哪知还未开口,便听得一声脆生生的女孩声音响起:“二位莫信,这人是个骗子。”
三人一同回首,只见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短发女孩走过来,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甚是喜人,黄裳花鞋,身量不高,小巧玲珑,身后簇拥着四五个随从打扮的精壮汉子。
肖遥朝那女孩拱手道:“姑娘好,不知你说这位大哥是骗子,是何意思?”转身一瞧,却哪里还见得着人?一愣,笑着摇了摇头。
女孩亦是一笑,答道:“那人卖的书,实在信不得,二位若买了,可会吃大亏哩。”
二人心中感激,觉得这小姑娘实是善良。云霓道:“其实那书我早有了,只是想瞧他要耍什么把戏,这才让他啰嗦了半天。倒是劳得你费心了。”说罢拿出书来,在女孩面前晃了晃,肖遥亦诚挚地感谢了。
女孩瞧见二人可亲,心中欢喜,说道:“若早知姐姐机敏如斯,我就不来多事了。”说罢轻轻笑了,声若银铃。
当下三人互相作了自我介绍。原来这姑娘名唤唐婉儿,乃是北平府守备副参将的千金。她的父亲曾经是龙山派弟子,痴迷武学,她自小耳濡目染,也起了习武的念头,因此长到十五岁上,正好遇着七大派十年之后再次公开招收弟子,就求了父亲前来参选。唐参将本就感激武学给予自身的恩惠,因此也欣然从之,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在武道一途有所成就,走一条与寻常女子不同的道路。
肖遥叹道:“婉儿姑娘出身如此不俗,竟对武学有兴趣,真是难得!”
唐婉儿长于武学之家,性子爽利,当下答道:“肖大哥谬赞了,婉儿自小性子粗野,对于读书写字、绣花女红甚是不耐,虽也读了几本圣贤之书,却对它讨厌得紧。”说罢又笑吟吟地补充说:“肖大哥,以后称我‘婉儿’便好了,‘姑娘’什么的实可不必,莫不成我还是小子么?”
她话说得俏皮,逗得二人都笑了起来,又见她对身后的随从说了几句话,那几人便四散离开了。
“云姐姐,肖大哥,婉儿想和你们一起,一个人太无聊了,好不好?”说罢,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二人。
云霓对这小妹妹颇有好感,走过去挽着她的手道:“有何不可?我正愁没个伴哩。”两人又互相打趣了几句,渐渐熟稔起来。
唐婉儿挽着云霓的胳臂,三人一齐向前走去,忽而望向肖遥道:“肖大哥,你准备选择哪个门派呢?”
肖遥挠了挠头,笑说道:“我还没想好呢。总之,先陪你们到七大派那里看看吧!不知婉儿你作何打算?”
唐婉儿神秘地一笑,说道:“我也先看看再说。”
三人不多时便来到了人最多的那个围挡,只见前面挂着一条长布标,上书七个酣畅淋漓的墨色大字“北青剑派选拔处”。是一个布棚,四围遮得严严实实,右边、左边各一道门,门口皆有守卫,应试者从右边那道门进去,自左边那道门出来。
那些很快出来的人个个是垂头丧气、神情懊恼,但不多会儿便接着往别处排队去了。
云霓排在前边,唐婉儿在她后边,肖遥最后,三人前边约莫还有二百余人。所幸选拔速度极快,也还等得,只听得有人在谈论:
“哎,晓得不,有消息说今年北青剑门只招二十人。”
“二十个?不是十个吗?”
众人听见这话,不禁起了一阵骚动。忽看见一个人从左边出来,颓然跪地,双手抱头痛哭,令人动容。
“可怜,可怜,可这就是北青剑门啊!天下第一门派,弟子皆是万中选一的。”
“瞧今天这阵势,怕是有三万余人被淘汰了。”
“三万?至少也去了五万人了。哎,老兄,我瞧你衣衫不整,形貌猥琐,这队排着也没意思,另寻别处去吧。”
那人“嘿嘿”笑了,接道:“试试运气嘛,万一上天眷顾呢。”
耳听得众人谈论不已,云霓也快排到了,她转身对二人说道:“肖遥,唐妹妹,我先进去了,待会在门口等你们。”
二人皆点头,齐声道:“云姑娘(云姐姐),要加油啊!”
云霓对二人甜甜一笑,便走进布棚去了。那门口守卫见她进去了,便放下布帘守在门口,神色十分严肃。
唐婉儿有心打探消息,便汪着一双大眼睛朝着守卫道:“大哥哥,你是北青剑门的人么?”
那守卫正眼也不瞧她一下,神色如故,一言不发。
唐婉儿面有薄怒,轻哼一声,正欲再问,忽觉得肩头被人轻拍了一下,知是肖遥,便转头瞧他。
“婉儿姑娘,不要为难他了吧,他们肯定是有纪律要求的。”肖遥说得恳切,唐婉儿也不再纠缠,而是和他聊起天来。
两人谈了好一会儿,却还不见云霓出来,心想云姑娘果然厉害,能在里面呆这么久。
唐婉儿问道:“肖大哥,听你的口音好像是南方人呢?”
“嗯,我是南海郡的,靠着海。”肖遥答道。
唐婉儿面露向往之色,说道:“哇,真想去看看大海。”
肖遥想起家乡的景致,也有点怀念起来,点头道:“大海很漂亮,碧蓝深湛,有时候温柔极了,有时候又狂暴极了,变化万千,令人捉摸不透。”
北国的景致,唐婉儿早已看得腻了,此番出来就是想四处走走,领略异乡的风光,寻求别样的人生。
人群一阵骚动,原来是云霓出来了,只见她面有得色,笑着向二人招手,示意在门口等他俩。唐婉儿本欲过去与她相谈,却见那守卫一手掀开布帘,面无表情地说道:“到你了。”
唐婉儿努着嘴朝那守卫轻哼了一声,又转过头来对肖遥眨了眨眼,便径直走了进去。
肖遥心想,唐姑娘果是大小姐脾气,其他人哪个不是毕恭毕敬地向那守卫拱手致谢,方才慢慢走进去。可她连那守卫看也不看一眼,不同等级的人,对世事的态度可真是天差地别啊,有许多事情她不必去做,比如作揖打拱之类。
差不多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与云霓不同,唐婉儿是哭着跑出来的,一双眼睛红着,滴滴泪珠从她脸庞滑落,泣不成声,甚是凄凉。见云霓站在门口,便扑在她怀里啜泣起来,肩头耸动不已。云霓忙轻声安慰她,在她耳边细细说着什么。
肖遥本想过去瞧瞧她,奈何已轮到自己,只得向云霓招了招手,一边拱手向那守卫道一声“多谢”,一边走入布棚。走进门了,才知道里面又有一圈布围,四个角上皆有守卫,那卫士的装扮又与外边不同:一袭火红色的武袍,袍上纹有一只冲天而起的白鹤,如一把长剑斜刺云天。个个英俊挺拔,气宇不凡。
肖遥暗叹一声:真个是万中选一的人才,个个不凡!朝那瞧见的两个守卫拱了拱手,便走入了里面的那个布围。
迎面瞧见一张古朴已极的长桌,桌前摆放着一只红木椅子,想是为参选者准备的。长木桌后端坐三人:右首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儒雅汉子,剑眉星目,面白无须,美中不足者,乃于左颊上有一道短短刀痕;中间是一白须老者,皱纹满面,两目深陷;右首是一中年妇人,长相平和,笑容温暖。
肖遥朝三位拱了拱手,压抑住心中的紧张,缓声道:“各位前辈好。”
三人皆瞧着他,却只有那妇人问话:“不必紧张,只简单地问几个问题,测试一下你的资质,请坐吧。”
肖遥在红木椅上坐下,眼看着三人,心中却想到了唐婉儿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虽则平时胆量颇大,此时竟也轻轻发起抖来。
妇人发问了:“你多大年纪了?”
“刚满十七岁。”
“之前学过武功吗?”
“跟着我父亲学了点呼吸吐纳的功夫,也学了点拳脚,不成样子。”
“你父亲是干什么的?”
“是县上武馆的教头。”
“哦,师承何处?”
“并无师承,只是年轻时候得到高人指点了几招,所以在县上颇有点名气。”
妇人并未接着发问,而是和另两人窃窃私语了一会儿,只见那中年汉子朝肖遥招手,说道:“你且过来,我瞧下你修为如何。”
肖遥闻言,走到他的面前伸出左手。中年汉子食中二指并拢轻放在他掌中,只见指尖上微微闪烁着红色光芒,一股强劲的真气便缓缓流入肖遥体内,游走全身。
“嗯,行了。”那汉子收回手,肖遥仍复坐回去,瞧那中年汉子面无表情,只是和另外两人简单地做了一个眼神交流,心中又是一阵忐忑。
那妇人又问道:“最后一个问题。”
肖遥严阵以待,凝神屏息地瞧着她,听到了他这一生或许都无法回答的问题。
“圣人有言:万物皆备于我,譬如山中有一朵花,我看时,花的颜色香气才明白起来;我不看时,山与花皆无意义。请谈谈你的看法。”
肖遥听完,只觉脑中“轰”的一声,混沌一片,豆大的汗珠滚落不已,心中明白唐婉儿为什么会哭了。思索了良久,方才苦笑一声,回道:“我答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