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NPC今天觉醒了吗

6-人生若只如初见

    我们在客栈睡了一夜,次日一早便坐着马车去了桃华山,也就是师祖祖旧友的隐居之所。

    我在马车上又睡了一觉,再此清醒时已经到了山脚下。

    满山没有桃花,但有梅花,而且已经过了开花的季节,但还有残存的几点嫩粉色,可怜巴巴地在风里执着。樱花倒是开得正好,那满地的花瓣,在枝头的雪白色,让我想起了很小很小的时候在皇宫里看到的朱红色的墙,金色的瓦,纷纷的落樱。

    “这里的花开得好看。”年辞卿说,“不如我们赋诗一首?”

    师祖祖笑道:“难得你有这心思——钟兄弟恐怕要等急了,我先上去,你们且在山里逛逛。”说罢便沿着一条野径而上。

    “这会不会太失礼了?”我问。毕竟这是人家的地盘,我们两个小辈未经允许就肆意荒诞显有失教养。

    “无所谓,”师祖祖自得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我们焚山一脉辈分高,你们只管横着走。”

    “啊?”

    我和年辞卿在师祖祖走远后面面相觑。他问我:“怎么横着走,要不我们爬爬树?跟我走吧!”

    “不是说要裁冰剪雪吟诗作赋么?”

    “啊?我说说而已,我又没学过这个。”年辞卿笑笑,“我不会吟诗作赋,但我会种树。要不我带一棵回家?徒儿妹妹,你要哪棵?”

    我跟在他后面走,看着路边可怜的树,它们甚至不知道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我无奈道:“哥,要不我们各玩各的吧……”

    “你不在我玩什么?”

    “我在你又能玩什么?”

    “我可以和你吵嘴,你吃瘪我高兴?”

    “不是你——”算了,他有没有病他自己还不知道么?我气得跺脚,一脚踹飞一块石头,跟他一一列举,“你可以赏花观景、吟诗作赋,折下你喜欢的花去送给你想送的人——”

    “师父不喜欢花喜欢竹子。”

    “别打断我——总之,你闲着没事干就去山里跑跑,找几个菌子什么的,你可怜的小徒弟要自己玩一会儿成吗?”

    年辞卿一拍手,恍然大悟:“哦,你嫌我碍眼。”

    我微笑。

    “哎呀,这种事以后直说,不要唧唧歪歪扭扭捏捏的。”他弹了一下我的脑门,“那我们太阳落山之前去山顶汇——”

    我们都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年辞卿做了一个“嘘——”的动作,示意我在原地不动,自己悄悄挪过去。

    我蹑手蹑脚跟着他。

    此时我们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山深处,花少了些许,浓密的叶与稀稀落落攀爬的紫藤几乎遮盖了天空。但奇怪的是那里有一个林窗。我顺着林窗看去,山的再上面似乎有一个亭子。

    那是一片灌木丛,流血的灌木丛。

    我惊恐地后退一步,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早知道还是把草席偷来的。

    年辞卿小心翼翼上前查看,果真见灌木后有一个满身伤痕的少年,胸前还有一个血窟窿,离心脏只差一点点。

    年辞卿二话不说就要把脉,可我不知怎么,总觉得这人面相不好,于是拉了拉年辞卿的袖子:“哥,要不直接埋了吧。”

    “元元,不要胡闹。”

    “我没有胡闹,”我看着年辞卿仔细处理伤口的样子道,“这人是在师祖祖旧友的地界发现的,身上的伤明显是人为,或许就是师祖祖旧友的敌人。师祖祖旧友的敌人就是师祖祖的敌人,可能会对我们不利,我们何必去救这样一个来路不明敌我不明的人?”

    年辞卿说:“医者仁心。”

    我反驳:“仁心也不能泛滥。”

    “元元,如果你的猜想不成立呢?我不能见死不救。”

    年辞卿就是这样,我知道的。去山下救人的时候也是,被刁蛮的人打了也不在乎,在他眼里,自己的荣辱哀乐在一条活生生的人命面前显得微不足道。他只知道一个人死了,对方的家人会难过,所以即使他们在他身上加以拳脚,他也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我不明白他为什么是这样一个人。师祖祖和我都不甚喜欢山下的人,基本秉持着“能帮就帮,不能就走,得罪报复”的想法,怎么就出了他这么一个兼济天下的小善人?

    我轻轻拔下发簪,慢慢靠近。

    我也不是真想杀那个半死不活的人,毕竟我们无冤无仇,但我就是担忧。

    身上那么多伤还能留着一口气,必定是有什么执念的。

    如果他的执念是父母亲人也就罢了;如果是报仇,比如那种为了报仇无所不用其极的,那救他就不是好事,是罪孽了。

    所以我只是想让年辞卿别管了,让这人听天由命去。

    可惜,年辞卿一句话就让我蔫了。

    “元元,我是你师父。”

    言下之意:他辈分比我高,我管不着他。但他可以管我!我要听他的。

    我轻哼一声:“徒儿知道了,徒儿去别处走走,师父不必牵挂。”随他去,反正天塌下来有师祖祖顶着,我一个小孩子急什么?

    我走着走着,渐渐又走回花丛里去了。这次不知道是什么花,开得很好,一朵一朵像灯笼一样垂下,随着风整朵整朵地落,铺满了,却又落不尽似的。我恍惚响起了初到焚山的那一天。

    又是春尽夏来,很快又要是秋冬,年复一年循环往复。那些附庸风雅的文官,估计又在等着伤春、等着悲秋吧?我想。

    “花逾花时应有尽,春到尽头又伤春。”

    “何不烹茶屋檐下,散尽无端万缕愁?”

    竟然还有人……

    我透过层层花影,看到一个如玉一般的人来。他也在用漆黑的眸子看我,眼睛亮晶晶的,见我看过去,一下子就红了脸,躲闪不及,只得从树后绕过来了。他轻轻笑了笑,还是很腼腆。

    我这才注意到他穿着道袍,一根木簪把头发固定得一丝不苟,看起来乖巧可爱。

    “你适才在对我的诗?”我问。

    他点点头:“是的,”随即又偷偷看我的眼睛,期待却又有些紧张,“我对得好吗?”

    我其实也没读过几本文籍,不过是吊书袋罢了,哪里懂什么好不好?但他的诗让我心情好了些许,因此我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好,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好的。”

    这当然有客套的成分,但他听到了之后却红了眼眶,又一次问我:“真的么?你……真的这样想?”

    “当然。你是唯一一个对得上我的诗的人。”

    他流下一滴泪。

    桃华山的花都盛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