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暗器库啊暗器库
我们把那少年暂时安置在钟染的榻上——钟染虽然嘴上和着少年针锋相对,但还是在意他的。钟染正看着那少年发呆。
年辞卿嬉皮笑脸靠近我:“徒儿妹妹,生气了吗?”
我一挑眉:“徒弟哪敢和师父置气?”
年辞卿:“真没有?”
“你觉得呢?”竟然敢因为一个陌生男人和我,一个和他从小玩到大的妹妹,摆师父架子!
我等着他再哄哄我,不料他高兴道:“我就知道徒儿妹妹心胸宽广不会生我气的!”
呵,我早应该知道的。我嘴角抽搐。气的。
“师父,你徒弟我心胸狭隘,就是在生气!”
“哦哦,那不能生气了,怒伤肝、喜伤心、忧伤肺、思伤脾、恐伤肾……”
我见他那样,觉得再和他生气显得自己也愚笨了,只好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说:“好的,我不生气了。”
没心没肺的家伙笑了:“太好了,那你就不伤肝了。”
“是的,我好开心呀。”开心得都不想说话了。
钟染默默坐在榻边,凝视着少年衣服上一片干涸的血迹,眉头紧锁,眼中泛着泪光。
“他是谁?”年辞卿问。
钟染说:“一个野种而已。”
年辞卿蹙眉。
我打量钟染,又看看那个少年,觉得他们眉眼间有些相似。又回想他们先前的对话,于是笃定道:“他是阿染弟弟同父异母的弟弟。”
年辞卿和钟染都诧异地看我。
我说:“猜的。”
于是两人又把目光移开了。
屋子里一下子陷入沉寂。我反而不习惯了,忽然想起钟染把水瓢扔回去的那一幕,觉得好生羡慕,就试探着问:“阿染弟弟,你现在有空吗?”
钟染红着眼睛看我,良久才道:“有的。”
我兴奋道:“那你可不可以教我武功?”
钟染一下子有些犹豫,他嗫喏道:“我武功不行的……”
“再不行也比我师父强!好弟弟,教教姐姐嘛。”我撒娇。
还不待钟染回答,年辞卿嚎叫起来了:“什么比我强?什么弟弟姐姐?你哪来的弟弟?好什么好?你在说什么?”
我不理他。
“阿染弟弟,我们出去,不用管他。”他拉着钟染的衣袖往道观的院子走。钟染的脸一下子又红了。我说,“对了,你先前对诗的时候说‘何不烹茶屋檐下’,你这山里有什么好茶吗?”
“山里有——”
“什么不管我?什么弟弟你这个岁数认的什么弟弟?你牵他的手干什么?对什么诗?和谁煮茶?在什么屋檐下?”
“嚎什么?”我不屑一顾,“我是你徒弟,不是奴隶,有必要问这么多吗?
“还有,你心爱的病人现在生死不明,照顾他去吧。”
年辞卿看了眼榻上的家伙,哑口无言。
很好,扳回一局,吾心甚悦。
钟染笑笑:“欢姐姐威武。”
我点头:“也就欺负他嘴笨——你什么时候教我?”
钟染随意折下一根树枝,挥舞起来。
树枝舞动带着阵阵风声,飘落的花随着他的步伐在地上打旋,又想藏进他的衣袂,却怎么也藏不进去。
这怕是天上谪仙。我想。
“这是那位老和尚教我的。”一回神,钟染负手而立,一副遗世独立的样子,“可惜我不精此道,只学了皮毛。”
我傻傻看着他神采飞扬的模样,觉得这个场景恐怕人间难再现,不由痴了。
“欢姐姐,我厉害吗?”他见我不说话,脸上的骄傲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惶恐。但他还是迫不及待问我,“欢姐姐?”
“你刚才像个神仙。”我说。
他舒了一口气。
“我竟然有个神仙一样的弟弟。”我拿过他手里的树枝,上面还零星留着几朵幼花——怪可怜的,它们大概也没想到自己会死在盛开的季节——我说,“神仙应该有趁手的兵器,等姐姐以后有钱了送你一个。”
“还有,阿染弟弟,你刚才的剑招,我学会了。”我明媚一笑,拿着那琼枝,向钟染刺去。
钟染眼睛一下子瞪大,他一个侧身躲闪。我早就知道他要往哪里躲,他的神情和身体都把他的心思告诉了我。我轻轻一笑,他也反应过来,和我在院子里比划起来。
这一天,阳光明媚。我们在花雨中,花雨在我们的记忆里。岁月就此停留,刹那即永恒。
当我以为自己就要刺中他时,钟染好像是下意识地手一扬,一股浓烈的香气从他的袖口散出。我们都大惊失色,急忙后退。
我知道那是什么。
那是一种叫做美人醉的毒香,吸入者会浑身瘫软,失去神智,时间久了可以神不知鬼不觉让人归西。
我一下子又后退数米,从随身携带的荷包中取出一粒解毒丹咽下去。
我好像知道他精通什么了。
“对不起欢姐姐,我,我只是习惯了,对不起……”他慌乱地跑向我。
“你把你那毒收起来!”
“收好了收好了。”
“真的?”
“真的真的。”他保证。
我又等了一会儿,确认香味已经散去,这才靠近他。他已经开始掉金豆豆了:“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不用对不起,姐姐不生气。”我说。
其实我还要谢谢他。我以后要是和人打架,可得多留个心眼了,不然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本来我是没想到毒药暗器之类的,他今天这样反而让我意识到了这点。
“好弟弟,不要哭,我都没你这么爱哭。”我安慰他,“如果真的觉得对不起我,那就把姐姐刚才招式中的缺点指出来好不好?”
他抽抽搭搭地说好。
哼,怪可爱一小孩。
我们在院子里又打过几次,我大开眼界。
这一天,我见识到了美人醉、飞刀、飞蝗石、鹅卵石、铁橄榄、如意珠、乾坤圈、铁鸳鸯、铁蟾蜍、梅花针、锦套索、铁莲花等等等,极大的增长了我的见识。感谢钟染,如果不是因为他已经和我结义金兰,我恐怕要直接扔掉年辞卿拜他做师父。
我拍了拍钟染的肩膀,夸奖:“你真棒。”
他腼腆一笑:“谢谢欢姐姐。”
我揉了揉酸痛的胳膊,回以微笑。
我可以确定,现在大多数暗器,我都可以躲过去了。
感谢暗器库阿染弟弟,也感谢他的贫穷让那些暗器材质低劣不会划伤我。
眼见着夕阳快要落山,我喊了一声师父哥哥,三人商量了一下准备一起上山。只不过年辞卿的脸和炭一样黑。我更高兴了,因为他不高兴我就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