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辞卿身体还未痊愈，很容易疲倦，早早睡去。我轻轻离开屋子，见钟染一直站在门口。他背对着我，听到门扉打开，转过身：“余欢，怎么样。”

    我高高兴兴：“没事了，我等你娶我。”

    钟染如释重负。

    他轻轻牵起我的手，见我没有拒绝后有握紧了些：“谢谢你愿意喜欢我。”

    我失笑：“这是什么话？”

    钟染摇摇头：“没什么。我今晚就走。”

    “这么急？”

    “我怕错过时机，还是快点好。”

    我心中一阵酸楚。

    只有在离别的时候，我的心才会真真切切告诉我我是真的真的好喜欢他。我忽然又不想他走了。他离开，我又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阿染。”我喊他。

    我去抱他，搂得很紧。我怕他下一刻就消失，或者永远永远都不会回来。

    钟染身体一僵，随后也抱住我：“我一定回来娶你，你是我的妻子。”

    我说：“让我再抱你一会儿，好不好？”

    钟染说：“好。”

    我没舍得抱太久，因为我知道他有自己要去做的事情。我含泪道：“你一定要平安。”

    钟染点头：“我一定平安。”

    他的身影消失在我的眼中。

    我已泪流满面。

    忽然，他的身影又出现在我身前。我又惊喜又疑惑，下一秒，他轻轻啄了一下我的唇。

    这是一个没有情欲的吻，仅仅带着一生只此一次的深情。是少年人最初带着懵懂的试探，是最认真的一次托付。

    “我爱你。”他说。

    我想，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天。

    这个凉凉的夜里，他的眼睛比星星还要明亮。

    或者说，他就是星星。

    我和年辞卿、钟如玦二人也于两日后离开桃华山。下山路上，我们都缄默不言，因为一想到树下埋葬的可怜孩子，我们就提不起兴致说话。

    我们一路磕磕绊绊，却因为我们三个傻子没有地图而不知道流落到什么地方去了。

    钟如玦说年辞卿不靠谱，年辞卿拿针扎他，一天到晚还是老样子，鸡飞狗跳不得安生。

    不过到后来就好了，我们的盘缠用光了，一天天饿得浑浑噩噩，看见草根都想上去啃一口。

    钟染给的聘雁原本是要吃的，可我放了，后悔来不及；他给我的其他东西，我是舍不得当的。我们一天三餐都是靠年辞卿微薄的诊金——他到这时候居然还会无偿治病，不过这次我没有说什么，钟如玦先和他闹了，要不然真的要活活饿死了。

    我们不知不觉到了一个山村，那里也只有些残废的人，还有一些老弱妇孺。

    见过京畿的繁华，再看现在这哀鸿遍野，我只觉得云翎是被割裂开的，一边天堂，一边地狱。

    我们暂时在那里歇脚。

    年辞卿问旧殷城在哪里，他们都说在大雁城附近，往北。

    我们三个当场茫然无措。

    我们一直在向南走，或者说，一直以为自己在向北走。

    我捧着一碗看不见米也看不见野草的粥，欲哭无泪。

    刚刚离开桃华山时，有一个江湖门派说看到了钟如玦，愿意收留我们三个。我们三个还不知人间疾苦不愿意加入。这下好了，连饭都吃不上。

    我越想越难受，不由回想起过去的美好时光。

    我想阿染了，也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大雁城战火连天，他有没有受伤。

    “元元，你去那些侧柏叶来。”

    “已经没有了。”

    “那附近的医馆应该有。”

    “人都跑了，我怎么开门？再说最近的医馆也有几十里路，你又不是不知道。”

    “麻烦你了。”

    “行行行，我去。”实在不行就把门砸开，反正也没人管。

    钟如玦在一旁问：“要不要我跟你？”

    年辞卿道：“也是，让他保护你。”

    我说：“大可不必。”我为什么要给自己找气受？他对我上次把他毒倒的事情耿耿于怀，总是瞪我，我才不要他跟。

    钟如玦耸肩：“随你。”

    年辞卿正欲再劝，就听一个断了腿的孩子哀嚎一声，于是他也不多管，只让我快去快回。

    我又不是圣人，为什么要因为他人奔波？况且年辞卿一个会轻功的不去，让我去算什么事？还不是因为那个断了腿的小子哭着闹着要漂亮哥哥陪着。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对着外人泛滥好心，不陪着他他一时半会儿也出不了事。

    不过不满归不满，去还是要去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到达被遗弃的医馆。可是，那里面为什么有人声？

    我一时好奇，趴在屋顶揭了瓦片偷看，只见几个身着盔甲的人在说什么。

    他们随意地喝了点酒，吃了几块肉，开始抱怨：

    “杀山匪？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连人都没几个，老子上哪给他找几个山匪去！”

    “就是，连喝酒都找不到地方！尉迟海那老狗自己拦了事儿办不了，就只会给哥儿几个添堵！”

    “那我们怎么办？都已经三天了，再没办法交差银子怎么办！”

    一名矮胖中年人喝了一口酒，睿智道：“山匪，谁是山匪不还是我们说了算？”

    “这……不好吧，万一被上头发现了……”

    “到时候人一杀头一砍，谁知道是老弱病残还是山匪？况且这事儿尉迟老狗也没少干，说不定他想到了往这边赶呢！”

    “可这儿也没人啊！”

    “总会有的，听说几里外有个小村子，那里还有几十口人……”

    我听到这里，已然起了一身冷汗。

    杀良冒功！

    是了，这种事，应该很常见了。

    至少，是在现在的云翎很常见了。

    我随身的荷包里还有最后一点毒粉，那就送给他们吧。我想。

    我把毒粉轻轻撒下去，等着，看着他们茫然、愤怒、惊恐，最后挣扎着倒在地上。

    我欣赏完这一切后屏住呼吸去翻找侧柏叶，却发现所有的草药都被抢劫一空，只得作罢。

    有点可惜，但不妨碍我的好心情。

    我悠哉悠哉从这些人身上/摸出些碎银子，兴高采烈地往回跑。

    可是人啊，总不能高兴太早的。

    否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