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说什么？”我颤抖着声音问，“谁索命，索谁的命？”

    他低低地笑出声：

    “他是我害死的呀……当时那把刀就要砍到我，我一推，啊，他就撞上去了……”

    我忽然想到他之前教承佑的话——

    “那就把我扔出去，撑一会儿。”

    所以……

    他当初其实是把年辞卿扔出去了吗？怪不得，怪不得他不肯认我，怪不得他性情大变……不，为什么钟如玦说什么我就信什么呢？这么多年，我难道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推他出去，我从来没有想过……哈哈哈，我推他出去了！

    “我让我最好的兄弟，我的救命恩人替我挡刀！

    “哈哈哈哈哈，狼心狗肺的白眼狼……你怎么还有脸面活？

    “哦，是了，你死都死不掉啊——”

    我以为我会暴怒，但我没有。

    我被他疯疯癫癫的样子吓到，逃似的离开。

    我甚至不知道我是怎么离开房门的，是跑，还是连滚带爬？

    钟如玦的话，是什么意思呢？

    不管这些了，我现在是郡主，荣华富贵属于我，还在意别人做什么呢？

    我现在拥有了金钱，或许把元琅哄开心了还能获得权力，这样我就可以如愿以偿去嫁给阿染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阿染一定记得我。阿染说过很多有趣的故事，他曾向天发誓说对我至死不渝，我们在桃华山的时候，他会给我做饭，他在意我的想法。

    记得一次用晚膳，我说，我想吃糖葫芦。他笑了笑说好，连夜去山下买来给我。他花了很多钱给我买的一对聘雁，他说：“余欢，你是我的妻子，我唯一的妻子。”

    我说：“你以后会厌烦我么？”

    阿染说：“永远不会。”

    “我永远爱你。我会将你视为最重要的人，前世今生，一直如此。余欢，你放心。”

    我好想他，他大概也是思念我，也跟我一样整晚整晚睡不着觉。

    他要是知道我这些年的苦楚，也会和小孩子一样哭鼻子吧？

    只可惜我无权无势，我要想办法成为他的助力。

    他志向远大，我就帮他成就大业，不论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至于什么年辞卿钟如玦，我又没有责任帮助，他们于我而言就是无用之人……

    等等！

    不对劲！

    不对劲啊！

    我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眼中的茫然散去，瞳仁再次聚焦。

    “怎么会这样……”我不可置信喃喃，“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明明没有这样的想法。

    我的家人也一样重要啊，我为什么，忽然又满心满眼都是钟染了呢？

    我承认我爱他，但我绝对不会因此在刚刚得知年辞卿与钟如玦恩怨的时候去想钟染。

    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姐姐？”年辞卿明亮的眸子里尽是担忧。

    他拉拉我的衣角：“姐姐，你没事吧？钟哥他……还好吗？”

    我摇摇头：“无事。”

    他一个孩子，那些阴暗的东西还是不要让他知道的好。况且就算说了，他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该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

    不知道什么原因，元琅没有再派人来打扰我，我也就闲下来。

    我教承佑读书写字，时不时去看看人不人鬼不鬼的钟如玦。

    我不知道该不该恨他，再加上那天诡异的、突如其来的思念钟染的事，我隐隐约约察觉到什么。可惜，这种感觉虚无缥缈，像藕丝一样一扯就飘去了。

    苏决来给我们送了一次药，他和侍奉我们的宫女一样恭敬。话不投机，我也懒得理他，随便打发出去了。

    我叹息一声，借着烛光，想写一首词。

    “此夜残灯一豆，提笔妄写离愁。且看香炉，浮生袅袅无由。悲叹，悲叹，唯有星辰如旧……”

    这样的夜我度过多次，一豆飘摇的灯火，寂静的夜。

    懵懂的女孩曾喜欢写诗。她自幼离家，读的书少，却喜欢附庸风雅，拉着师父诉说半吊子的打油诗。她那时似乎也没有什么愁绪，也就是“为赋新词强说愁”。不过就算如此，还是还获得称赞的。

    我看着香炉，那是元琅赏赐的香，味道馥郁，远远抵不上焚山竹屋的药香。

    青烟不绝如缕，如我断断续续的飘零。云翎世道不绝如缕，不足以让我倚靠喘/息。

    悲叹一声，星辰如旧。

    可是哪里有星辰？我推开窗棂，眼底被孤零零的月亮占满。好一轮凄清的月啊！

    我不想再叹息。

    拿起了宣纸，上面的墨迹未干，还有湿漉漉的水迹，将墨色晕染开来，像是今晚浓稠的夜。

    烛光将纸张染成暖暖的橙黄，我眼前模糊，透过泪光去看纸上的墨色——

    阿染无恙，惟愿阿染无恙。

    我心跳一滞。

    我连忙擦干眼泪，仔细再看。

    纸上满满当当，全是我一笔一划写出来的：“阿染无恙，惟愿阿染无恙。”

    这上我的字迹吗？

    是的。

    这是我写的。

    不！

    不是！

    我刚才根本就没有在想他！怎么回事！我只是想写一首词，怎么会写了那么多“阿染无恙”？

    我的指甲嵌入我的掌心。

    我是不是病了？

    我慌不择路地给自己把脉，可是，除了心中郁结以外没有任何问题。

    我瘫坐在地上，心里的恐慌滋长。

    纸张散落一地。

    “阿染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