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的环境中没有阴影，也看不见任何棱角和线条，秋爽因而失去了空间感。要不是从脚掌传来坚实的感觉，他一定会觉得自己正处于飘浮状态。

    前方出现一个人形，那人穿着蓝色的衣服，迈着缓慢的步伐走向秋爽。两人接近后，秋爽看见他长了一张和启明一模一样的脸，但是，眼前的启明看上去十分单薄，似乎不是三维的人，而是白色背景上的一个二维图层。

    “我想起来了，”秋爽说，“当时跟着皇甫勇前往秦国时，我在飞机上见过你。娟琳也说她看见一个穿着蓝衣服的启明，想必也是你。”

    “没错。”

    “你到底是谁？”秋爽问，同时向他逼近一步，却感觉和他的距离没有发生变化。奇怪，秋爽并没有发现他有后退的动作。

    “我是启明。”

    “你是他的分身？”

    “不是，我是他的一部分。”

    “什么意思？”秋爽边问，边向旁边走了几步。他以为能看到这个启明的身体侧面或者后背，但是他失望了。无论他怎么走，这个启明都会用身体正面朝向他，而且保持着固定的距离和一动不动的姿势。秋爽怀疑自己其实一直在原地踏步，但这里没有其他的参照物，根本没法确定移动的距离。

    “你已经领悟到了，”那个启明说，“这其实是一场梦，由启明创造出来的梦境，你们都是梦中的角色，我则是梦境的管理者。”

    “做梦还需要管理者？”

    “在这场梦中就需要。在这个梦中世界，启明是主角，其他人都是配角。用你熟悉的游戏中的术语可能更形象，启明是玩家，你们都是非玩家角色。我的任务就是让事情朝着对启明有利的方向发展。”

    秋爽不满地说：“可没有哪个游戏的非玩家角色像我们一样智能。”

    “的确如此，因为你们能认清现实，而不是被程序操控。娟琳是第一个意识到这里是梦境的人，我猜，可能与她长期服用致幻药物有关。药物影响了她的神经，让她对幻觉和梦境格外敏感，一眼就能识破。在那一晚，我试图影响她的思维，但是失败了。她提醒了你，然后你又依靠自己的感知力，察觉到了真相。”

    “怎么听起来你好像在夸我？”

    “你确实值得夸奖，在进入梦境后不久，你就注意到了一个疑点。没有经过军事训练的启明，创造出了一批由同样没有经过军事训练的分身组成的军队，这样的军队居然能征服诸国！我于是立刻出现，打消了你的这个念头。”

    “哼，启明能做到这种事，是因为你在帮忙吧。”

    管理者居然露出了一抹苦笑。“是啊，让无法胜利的战争胜利，是一件折磨人的工作。除此之外，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我还做了许多其他工作，例如诱使罗萝控制不住自己的复仇冲动。”

    “你对罗萝做了什么？”秋爽大声质问。

    “没什么，她现在好好的。”

    “那你现在又要做什么，阻止我吗？”

    “正相反，我会帮你，这场梦该醒了。启明希望能按照自己的心思改变世界，但是太虚石能带给他的力量远远达不到他的要求，于是便给他创造了一个虚幻的梦，让他沉溺其中，更让不少无辜的人遭殃。”

    “那些在梦中死去的人，还会醒来吗？”

    “会的，但是他们的意识早已消散，只剩下一个仅能做出简单反射的身体。”

    秋爽沉默了。

    “现在，”管理者朗声道，“我告诉你如何让梦醒来。很简单，找到启明的真身，告诉他这是场梦，然后杀了他。”

    秋爽眨眨眼睛，忽然发现管理者不见了，街道、车辆和行人又回到了他的身边。他转过身，看见圣所敞开着门，穿过矩形的门框，可以看见穿着宽大淡黄色袍子走动的修士。

    秋爽想：“那个教主给了我神力，是时候看看有多神了。”

    他深深呼吸，然后向上一挺身子，便笔直地飞向了天空。他在高空迅速移动，找到灯火队总部，径直俯冲下去。“砰”的一声，地板被他砸出一个坑，气浪将四周的喽啰吹飞出去，所幸没有人员伤亡。

    他挺立在坑中央，激动地自言自语：“帅呆了！可惜少一个《黑客帝国》同款墨镜。”

    丁火火气冲冲地走过来，对他大喊：“秋爽，你他妈的在干什么！”

    “我来拿我的青苍剑，然后我会去启明的老巢。”

    “那你可得快点，我派皇甫勇开飞机去接春香，现在已经联系不上了，我估计要出事。”

    “我估计已经出事了。”秋爽说着，迅速前往自己的房间，抄起青苍剑，然后就去找启明。

    丁火火看见一个拿剑的人冲破房顶飞走了。

    ……

    启明坐在桌前享用美食。他心中郁积着一股遗憾之情，因为这些食物已经失去了温度，还被春香粗暴地糟蹋了一番。厨师们早就跑光了，可菜品才上了原计划的一半。

    “没关系，”启明安慰自己，“等我征服了世界，这种美食要多少有多少。”他突然产生一种罪恶感，猛地打了个冷战，“不对，我不应如此享乐，我应该改变世界，让这个世界更美好才对！我到底在干什么？”

    他强迫自己放下筷子，但嘴巴仍然咀嚼个不停。鲜美的汁水从被磨碎的食物中渗出来，流过他的舌头，直奔他的喉咙。

    他被呛到了，剧烈地咳嗽起来，同时也把罪恶感咳出了身体。他再次握紧手中的筷子。

    一阵炸雷似的轰鸣！启明抬起头，看见天花板破了一个大洞，一个人“倏”地落到地上，手里还拿着一把剑。

    “是你！”启明低声说。

    秋爽一眼就看见了春香。她坐在地上，靠在启明的椅子腿上，闭着眼睛，不知是死是活。

    “是活的！”秋爽边观察边想，“她的胸口一起一伏，还在呼吸。她应该是昏过去了，或者睡着了。”

    “你是来送死的吗？”启明充满敌意地问。

    “我是来杀你的。”秋爽挥舞了一下青苍剑，寒光凛凛，杀气腾腾。

    启明拽住春香的头发，把她提起来，然后从桌上拿起一把锋利的水果刀，放到春香洁白光滑的脖颈处。

    “你敢往前走一步，我就杀了春香。”

    “启明，你知不知道……”

    “闭嘴！”启明打断他，脸色变得惨白，“你什么都不要说，也什么都不要做，否则春香就会死。你从哪来就回哪去，我数三个数，数完后我如果还能看见你，就会杀了春香！”

    “三。”

    “二。”

    秋爽快速冲过去，连斩两剑，斩断了启明的两只胳膊。春香倒在地上。

    秋爽看着那两节流血的残肢，说：“你的胳膊离开了你的身体却没有消失，说明你的确是真身。”他将剑锋对准启明的心脏。

    启明有气无力地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秋爽说：“你在做梦，启明。”

    “我不愿醒。”

    秋爽看到春香的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启明分身，那分身手里拿着水果刀。

    秋爽轻推前臂，将剑锋送入启明的心脏。

    ……

    他睁开眼睛，看见蔚蓝的天空。突然，一张秀丽的面庞侵占了天空的大半部分。秋爽轻轻拨开春香，坐直了身子。

    “这是哪？”

    春香回答：“黄金台群岛，胡娇博士送我们回来的，我们一回来就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秋爽往旁边看，看见了死去的胡娇博士。他摸了摸胡娇的身体，还有些温热。虽然这梦感觉很长，但其实只是短暂的一瞬。

    “唉，之前白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