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你的胃口就行。”

    杨金水笑笑，不住的往李玄碗中夹着饭菜。

    李玄心里始终忐忑不安着，顾不得热，大口吞咽完，再装出意犹未尽的模样，

    “往后每年里儿子都给干爹搞些这河豚来吃！”

    杨金水仍挂着笑，什么话也没说，就那样看着李玄。

    李玄被看的有些发怵，但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一曲罢，芸娘欲要再弹一曲，杨金水则是招着手：“芸娘，你也来吃些吧。”

    “是。”

    若隐若现着的肌肤，勾出了李玄的色心。

    堤坝决口，虽说他杨金水已经很努力的在甩开关系了，但只要织造局里的人掺了进去，那他始终洗脱不干净。

    除非......

    杨金水重新将目光放在李玄身上，虽说这个儿子是他最得意的一个，但，当关乎着他杨金水自己性命的时候，再亲的干儿子，也不过是个外人而已！

    更何况他一个无根的人，本就没那么多在乎的事。

    若是真的东窗事发，参与进来此事的各派，至少都要推出一个人去死！

    而他织造局，能推出去死的，便是他眼前这个，最亲最亲的“干儿子”了。

    这些年受了他杨金水不少的好处，跟着他的这些日子里也算是享了福，现在替他死一死，也算合情合理吧。

    “干爹，干爹？”

    李玄见杨金水脸色变得阴沉，还以为是自己偷看芸娘惹得他不高兴，便赶紧低下了头轻声唤着杨金水。

    “嗯？”

    杨金水回过神来，重新换上了一脸笑容。

    “玄儿，干爹这有三句话，三杯酒。”

    杨金水亲自站起身来，斟了满满三杯酒，一杯杯的放到李玄面前，

    “干爹说一句，愿意的话你就喝一杯。”

    李玄轻轻点头，手心里满是汗，攥起了第一杯酒。

    “你几次在背后说，哪天能和芸娘睡上一觉，死了也值。”

    杨金水带着笑意，看着李玄的脸。

    李玄听到这话，刚显红润的脸色瞬间煞白，嘴里结结巴巴，就是吐不出半个完整的字。

    “别介，干爹不是要责罚你。”

    李玄心脏突突的跳着，他能坐到这个位置上，也不是个没脑子的人。

    杨金水如此说，那自己多半，便是没什么活路了，这句话，便是宣判了自己的死。

    他硬着头皮，一口将杯中的酒饮尽，悬着的心，也是平静下来。

    死吧，反正没了活路。

    杨金水见他这般模样，也是满意的笑了笑，若真的追查下来，李玄必须得死，他不死，自己便不干净，自己的织造局便不干净。

    织造局脏了，那京上皇上也就脏了！

    谁敢往皇上身上泼脏水？！

    给他杨金水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这样想，更别说这样做！

    “玄儿，干爹平日里待你如何？”

    “干爹待儿子有天覆地载的恩情，儿子就是死也难报干爹的恩情！”

    李玄把一切甩到了脑后，一口将酒闷掉，接着拿起了第三杯酒。

    “这屋子今儿打扫出来，布成这样，便是为你准备的。”

    杨金水呵呵一笑，“今晚，就留在这里睡一觉吧，芸娘和你一起睡。”

    说罢，杨金水便起身欲要离去，“我的话也就这三句，这最后的酒，你喝不喝，自己看着办吧。”

    “风流再死，也算值了。”

    李玄在心头苦笑两声，将第三杯酒灌进喉咙里，混杂着无法言语的苦涩一股脑的咽进肚子里。

    杨金水没再回头看李玄一眼，径直朝向着门外走去。

    门外的脚步声听上去却比李玄来时更加的嘈杂。

    “干什么干什么？！”

    “两位大人，可不能这样往里冲啊！”

    “眼瞎的玩意，再拦砍了你！”

    何茂才骂骂咧咧着，转头凶狠的望着跟在后面的两个小太监，

    “老子知道杨金水他在屋里，就你们这些个狗东西，也想骗老子不成！”

    ......

    “发大水了！”

    “快逃命！”

    声音听着熟悉，但当听清了那人喊的什么话的时候，闭眼坐在门口的海瑞突然惊出一身冷汗，顾不得披衣服便往外跑去。

    还未到门口，便听到了哎呦一声。

    “嘶，这破石头！”

    田有禄从地上爬起，又慌张的跑到了海瑞家门前使劲拍打着门。

    “海老爷！海老爷！”

    “咱们淳安县处的堤坝决口了！”

    门开，海瑞径直朝向着堰口处赶去，顾不得看一眼门口等着他的田有禄。

    “海老爷，伞啊，伞！！”

    田有禄也急了，收起伞来，同海瑞一起淋着雨，往堰口赶着。

    跑到竭力，堰口处站着的官兵们却都呆呆傻傻的站着看。

    海瑞顾不得休息，往下瞧了一眼，心便欲要从胸腔里蹦出来般。

    江水汹涌，于堰口的石块和残垣断壁中如若水龙般冲出，而后又狠狠地砸向两旁的石壁，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地动山摇。

    这还只是开始，用不了多久，整个上游那千山万壑的山洪，便都将倾入新安江中！

    “新安江河堤去年兴修的，怎么会突然毁掉！”

    海瑞冲向着一旁的官兵，愤恨着喊道，“谁是负责人，河道监管在哪！”

    所有人相互望着，而后又摇摇头，望着脚下轰鸣着的水流，他们也心生怯意。

    “大人，那监管，应当是去布政使衙门、按察使衙门和织造局报险情了。”

    一人向前走来，拱手说道。

    海瑞在官兵脸上扫了一遍，又转头望着脚下那奔涌着的江洪，眉头紧皱着，“天地不仁......”

    上前的官兵没有听清他在低声喃着什么，便又随口问了句：“大人说的是什么？”

    “还不去备沙包！”

    海瑞突然呵斥道，那人慌了神，站着的身子歪歪扭扭失了重心，终是不撑，摔在了地上。

    “快去！”

    “海老爷......”

    田有禄终于赶了上来，本想着撑开带着的伞，谁知刚打开，才发现早就烂了几个窟窿，一阵尴尬，他又将手里的伞丢到了一旁。

    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隐约听得见些许人声，

    “快些，都快些！”

    等到贴近，海瑞这才发现，领头的人竟是谭纶。

    “谭子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