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何谓莲之君子
海瑞皱着眉,“你怎么来了?”
“先别管这些......”
谭子理从马背上跃下,粗喘了几下气,而后赶紧到后面指挥起来,“沙包,快点往这里搬运!”
一道闪电劈下,就在不远处的前方,眼前的所有,都被照的一片惨白。
“眼下险情如何。”
“路上听了,说的是九个县每个县的堰口闸门都裂了口子。”
谭纶回罢,又转回对傻愣着的官兵们喊着,“都他妈去后面搬沙包!”
一趟趟的来,沙包于堰口摆了满满一排。
“堵不住了......”
海瑞望着中央那已有最少五尺宽的裂口,死死咬着牙关。
江口中那奔涌着的洪水,轰鸣着声往决口冲出,扑向前方的那些农田。
“都准备下包!”
百余官兵士兵排成行,站在垒成墙的纱包面前,将手放在上面。
“下包!”
谭子理声起,沙包垒成的墙便纷纷砸了下去,可才刚接触到水面,便随着那汹涌着的江流一同往前方涌去,而后无影无踪。
“堵不住了......”
谭纶心中也生出了愤怒与不甘。
“再抗,不要停!”
谭纶脸上如铁般冷着。
“田有禄,你带兵去疏通百姓,现在就去!”
海瑞喊道,田有禄赶紧领了些人就往后面跑去。
“倘若实在不行,那就......”
谭纶望着绳子,又望了望这些个同自己刚从东南出生入死的弟兄们。
“九个县的堰口全部决口,我们这里堵不住,他们那里也堵不住。”
海瑞抓住了谭纶的手,望着谭纶的眼睛摇了摇头。
“刚峰兄,可现在,又该如何!”
“九个县全部淹掉,还不如只淹掉一两个县。”
海瑞脸部发着颤,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心都在滴血。
士兵们仍旧不停地扛着沙包,尽数丢入那江流中,但仍如开始那样,毫无作用......
“将洪水泄在淳安,建德两县,以此来保住其余的七县......”
“不行!”
谭子理吼道,斩钉截铁,“刚峰兄,这淳安建德,是我安排你们来的,若真这样做了......”
“谭纶,都什么时候了,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可润莲他......”
身后马蹄声纷纷扬扬,两人都没有留意着,只当是后面赶来的将士。
“润莲......”
刚压下去的心又提了上来,是啊,他海瑞可以不怕死,但润莲呢,他凭什么替润莲做出这决定。
低头望着自己握成拳的手,不住地颤抖着,终究是要松了这口狠劲。
脚步声冲向着二人跑来,踩着那泥泞的泥路,也顾不得身上被溅上的污泥。
来人喊着声,
“刚峰兄。”
不知何时,海瑞发觉自己那握成拳的手被一只宽厚温热的手捂了上去,抬头望去,王用汲不知何时到了二人的跟前。
“刚峰兄,去做吧。”
王润莲浑身也是湿着,他是刚从上面赶到淳安,马不停歇。
“润莲兄......”
海瑞不过是看了一眼王润莲,王润莲便知晓了他要问些什么,笑着开口,“还好建德堰口附近都是些山,疏通百姓倒是快的多。”
“决口现在也有了四尺多宽,止不住了。”
润莲苦笑着,也是摇了摇头,他又何尝没有尝试去努力堵住,可,通报的晚,加上之前也没有做过准备,水势又大,自然是无力处理。
“把我们淳安建德两处的口子打开,将洪水全泄在这两县,能保多少是多少了,刚峰兄,现在最好的处理方案,恐怕就是这样了。”
“你们......”
谭子理松了拳,长叹了一口气,眼角处混杂着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
“我谭子理,对不住你们。”
“在这之后,我谭子理定会将这些个前因后果尽数告知裕王,倘若上面要责罚,那也当责罚我谭子理才是。”
“子理兄,当官,本就应当以民为重。”
海瑞笑了笑,“倘若为民,为百姓做些什么,都要畏手畏脚着,那我们才愧对君主。”
“便这样办吧。”
淳安县的百姓,一股脑的都涌往了堰口,望着淋着雨的海瑞,百姓眼中尽是心疼。
“海老爷,您回去避避雨吧。”
不知谁开了个口,其余人也都纷纷附和着。
海瑞转身,望见身后那一群的淳安百姓,扑通一声便跪了下去。
“我海瑞,身为淳安知县,愧对淳安的百姓!”
“洪水来势汹涌,又来的突然,我海瑞实在是没了法子。”
海瑞将头贴在泥土地上,“这次不只是我们淳安,新安江处的九县,全都决了口子,如今只能将这洪水泄在我们淳安,还有建德,如此才能保住后面的七省!”
“海老爷!”
百姓纷纷跪地,冲向着海瑞的方向。
“是我海瑞无能,是我海瑞愧对淳安县的父老乡亲!”
“海青天,俺们哪里受得起,您快快请起吧!”
一老汉,颤巍着走到前面,弓着背,一手拄着拐,另一只手艰难的向下抓起海瑞的肩膀。
“海青天,您就快起吧,俺们知道您是怎样的青天老爷!”
王用汲望着这一片的百姓,又望了一眼被老汉慢慢搀扶起来,沾了一脸泥仍哭的满眼泪花的海瑞,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心底,从未生出过如此的感受。
出淤泥而不染,这才谓之为莲君子。
莲这一字,海瑞海刚峰可担得起!
......
“杨金水,你到底是带这些什么意思!”
门被何茂才一脚踹开,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椅上的杨金水。
“两位大人,你们不能冲进去......”
两个小太监也是不知今日里招谁惹谁了,先是有个李玄,接着又是郑必昌何茂才......
“这看门的狗,还是凶的些好用,”
杨金水阴沉着脸,望了眼门外两个小太监,又看向何茂才与郑必昌,缓缓开口将后半句说出,
“不然个,什么狗都能冲进个屋里瞧两眼了。”
杨金水说罢,又换上了那平常和善的笑,“是吧,两位大人,您觉得这话有理没。”
“你骂谁是狗!”
何茂才说着便撸起了袖子,一旁的郑必昌赶紧抓住了他的手。
“杨公公,我说今儿个这么重要的日子里,你待在家里是做些什么。”
“今儿可是什么重要的日子?”
杨金水呵呵一笑,低头把玩着自己指上套着的玩意儿,“也没听宫里提起,说是今日里有什么喜事啊。”
“你别在这装傻!”
“杨公公,这样做,难道你就脱得了身么。”
郑必昌拦住了急冲冲的何茂才,“再怎么样,织造局不也是掺和进来了?”
“低价买田的是你们织造局的人,河道监管,也是你们织造局的人,这九县决口,你杨金水逃的出去?!”
“逃什么,又躲什么?”
杨金水脸上带着玩味的笑,“两位大人何必这么着急,这事不过才刚开始。”
“往后怎样,谁说得准说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