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刀途

589、弱肉恶食

    光芒,是红色的光芒!纯粹的红。

    一朵红莲的花骨朵从菩该吐出的鲜血里缓缓冒了出来,花骨朵儿旁若无人般在空中肆意摇曳着身姿。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那是水莲。可……这会开出怎样的一朵莲呢?”项碣轻叹,缓缓凑近观察着发光的花骨朵,花骨朵似毫无察觉一般,依旧放肆!

    于是他缓缓盘坐在花骨朵旁,闭上了双眼。

    不过,就在他闭上双眼的瞬间,那花骨朵儿突然变了样儿!原本红到发紫的花骨朵儿瞬间变得漆黑如墨!

    这还没完!花骨朵上凹陷出一条条纹路,那地上的鲜血被花茎吸到顶端,溢出后顺着那凹槽纹路从下往上流向花蕊。

    这时,项碣皱起了眉头,他似乎感觉到了异常,于是他缓缓睁开了双眼。而在他睁眼的瞬间,那漆黑的花骨朵儿瞬间又变成了红色,上面的纹路也瞬间消失。

    “唉……你才这般大,你的小心思哪能瞒过我?”

    项碣缓缓起身,指尖绽放光芒,接着他便绕着花骨朵儿在虚空中刻画起来。一会后,一个散发着柔和光芒的聚灵阵便浮现于项碣眼前。

    聚灵阵将花骨朵儿笼罩,就看到一些光华自动向花骨朵儿汇聚而去。

    “好像还不太够。”

    项碣呢喃着,指尖又绽放光芒,绕着花骨朵儿来来回回走了许多圈。一个个光罩笼罩在花骨朵外面,但这些光罩散发的光芒都很柔和,不至于让远处的生灵发现。

    “虽然布置了这么多阵法,可总感觉缺了些什么,究竟是什么呢?”项碣已经停止刻画阵法,可他仍然绕着花骨朵儿行走着。

    “或许……是少了些生机。”

    接着,项碣呢喃着走进光罩,走到了花骨朵儿的旁边。此时那花骨朵儿依旧摇曳着,像是无忧无虑一般。

    “伪装的还挺好。”

    项碣赞叹一声,取出了傀金剑。或许是这剑太长了,或许是其他原因,这剑在瞬间化为一把黑色的匕首,这时应该叫它傀金匕首。

    项碣将左手置于花骨朵上,用傀金匕首割开了手指。

    “滴答……滴答……”

    一滴滴鲜血落在花骨朵上,接着花骨朵便动了!它瞬间冲向项碣滴血的那根手指,像铜锁找钥匙一般包裹住了项碣的手指!

    在那瞬间,项碣本能的收回手指,可片刻功夫他又停下了。

    可以看到,那花骨朵儿一会膨胀一会收缩,像是在吮吸着什么一样。而项碣却皱着眉头,而且眉头拧得越来越紧。

    与此同时,他的身体也开始跟着膨胀与收缩。他露出难受的神色,但他咬牙坚持着。到后来,或许他实在是扛不住了,眼睛一黑,一头栽倒下去。

    就这,那花骨朵儿还未“收手”!

    就看到项碣变得越来越消瘦,那眼眶都深深凹陷了下去。良久,他已经只剩皮包骨,花骨朵儿才“吐”出他的手指。

    就在这时,那些光罩全部崩碎消失,花骨朵儿的光芒也瞬间灭掉。此地顿时变得漆黑!找不到一点光芒。

    “啪嗒……”

    突然,有声音传出,一缕似火焰的红光缓缓升起。可以看到,那花骨朵儿开始绽放,花朵的中心处,一个长着尾巴的婴孩时隐时现。

    当清晨的第壹缕阳光照射在莲花上时,这莲花终于完全绽放开来。这时,它上方漂浮的虚影终于凝实。这是一个孩童,约八岁光景。

    不!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孩童,这是一个长了尾巴的孩童。他的尾巴护住了心肺等要害部位。

    那尾巴,似蛇尾却又覆盖着一层层柔软的绒毛,绒毛非常的蓬松,让人忍不住想要摸上一把。

    孩童凝实之后,那莲花迅速的变黑枯萎下去,接着孩童缓缓坠落地面。落地之后,他没有任何动静,可以看到,他睡得很沉,很沉。

    “呼……”

    正午时分,项碣才悠悠转醒。接着他缓缓坐起,非常警觉的查看了下四周的环境。

    当他看到躺在附近的孩童时,他脸上那严肃的神色终于褪去,同时微笑着摇了摇头。

    “不怕昂!大哥走了,还有二哥!”项碣缓缓靠近孩童,取出衣物被褥将孩童重新安置了一番,然后静静的盘坐在侧。

    “呜……昂……”

    三天三夜后,孩童清脆的哭声吵醒了项碣,项碣赶紧凑近蹲下握住了孩童的手。

    说也奇怪,在项碣握住孩童手掌的瞬间,孩童便不再啼哭。不过下一刻,孩童突然挣开项碣的手掌,“嗖”的跳了起来,好奇的打量起项碣。

    “呜咕呜咕……”

    “啊呜啊呜……”

    “哪噜哪噜……”

    “……”

    孩童一个人叽叽喳喳半天,但项碣一直在摇头。或许是因为项碣那暖心的笑容,所以孩童并不惧怕项碣。

    观察一阵以后,项碣好像找到了重点,轻声说道:“你是人。”

    “人?”孩童眨巴着大眼睛,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

    “是的!我是人,我又是你二哥。所以……你也是人。”项碣微笑伸手,想抚摸孩童的头,孩童瞬间便躲向一边。

    见状,项碣微微摇头收回了手。

    孩童看了看自己,摇了摇尾巴,质问道:“我有尾巴,你有么?你怎么可能是我二哥呢?”

    说着,他还不忘将尾巴伸向身前示意。

    “龙生九子,子子不同!这不是很正常么?对了!是人,就得有个名儿。大名也好,小名也罢。总得有个……”

    项碣语气温柔,与他那消瘦的面容倒像是有些不协调。突然他缓缓站了起来,抬头望了眼那崇山峻岭,不知道在看什么。

    “那我不做人行不行?”孩童绕着项碣转了一圈,天真的问道。

    “呃……这你可难住我了。那你不想做人,你想做什么?”项碣重新蹲了下去,微笑看着孩童。

    孩童略加思索道:“做人不好!有太多束缚!有太多规矩!得守规矩,不然会被打死。还会很惨!好像是很惨!”

    “你这小不点懂个啥?谁告诉你这些的呀?”项碣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之色,但他很快便重新调整了自己的情绪。

    “我哪知道是谁告诉我的!他只告诉了我这些,却没说他叫什么名儿。”孩童眼珠上翻,似是在回忆什么。

    “你看看!这就是名字的作用了!你不知道他的名儿,你就不知道他是谁。这样!你不想做人……就不做人!这无所谓,但名字得有一个!我这人……生平最喜欢给人起名儿,我来想想给你起个啥名。”

    说完,项碣自顾自站了起来,在原地一直溜达着,孩童的目光则一直聚焦在他身上。

    “这样!你诞生于魖荣界,你就姓魖吧。与界同姓,没毛病!界在你在!界不在你就改姓!至于那名儿……就叫‘驻’吧!可不是‘柱子’的‘柱’。那名儿太淳朴了,和你不太相符。这是‘驻命’的‘驻’!‘青春永驻’的‘驻’!”

    突然,项碣停下了脚步,他似乎获得了灵感。说完后,他惊喜的望着孩童,可孩童却一脸不乐意的神色。

    “魖驻?这名字怎么听怎么难听!给我换一个!叫魖度也行呀。”孩童昂着头,梗着脖子,似要一较高下。

    下一刻,项碣便出现在孩童身后,一把抓起了孩童的尾巴,将孩童拎了起来。

    “你啊!诞生之初便顽劣!如果任由你胡闹下去,可收不了场。所以……得好好管教!名字这事就这么定下了!以后你就叫魖驻了!”

    说着,项碣抬眼看向那四脚蛇傀儡,四脚蛇傀儡瞬间便动了,往他这边爬来。

    “喏!这小玩意留给你玩,顺便驮着你,咱出发吧。”项碣一把将魖驻丢向了四脚蛇傀儡。

    如果是一般的孩童必定会害怕,可魖驻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只见他在空中轻松翻了个跟头,稳稳落在了四脚蛇傀儡上。

    见状,项碣略有些诧异,但并未说话,走到四脚蛇傀儡边捡起那细枝搓成的绳拖着四脚蛇傀儡远离崇山峻岭而去。

    “对了!你光给我起名儿,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魖驻抱着双臂嚷嚷起来,看那样子,像是在故意找茬。

    项碣回首笑道:“喊我仲兄,二哥,兄长,都可以。”

    “切!你这也太不公平了!你知道我的名字,但我却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就故意欺负人呗。”魖驻瘪着嘴又嘟囔了几句,而项碣早已转回了头。

    他没有立刻接话,一会后才缓缓道:“不告诉你名字,是为你好。你仲兄我仇家太多,万一你顶着我的名号出去惹事,神仙都救不了你!”

    项碣语气有些严肃,魖驻似乎是听明白了,缩了缩头,没有再说话。

    “咦……好像有动静。”突然,项碣拽着四脚蛇傀儡往道旁折去。

    不一会,一个蜂窝便出现在他眼前,这是个好几块板式蜂巢组成的蜂窝。扎根在树枝上,金灿灿的!一看就是蜜蜂窝。

    不过,项碣的目光却不在这蜂窝上。他往侧面看去,那里一群蜜蜂和一群黄蜂正在激烈的战斗着。

    蜜蜂的体形较小,黄蜂的体形比蜜蜂大了好几倍。虽然蜜蜂的数量多,可仍然处于劣势,一只只蜜蜂快速的坠落向地面。而地面上,已经铺了一层厚厚的蜜蜂尸体。

    “没看到就算了。看到了……总得帮帮忙。”项碣很快便松开细枝,向蜂群走去。

    “仲兄!你可不能去!弱肉强食乃天地大道。天命不可违!贸然插手不好!”

    见状,魖驻在后方大声叫嚷起来。他这不叫不要紧,一叫可就坏了事了。那群黄蜂突然愣了下,然后它们迅速的调整阵型,分配出了一批几百只的队伍冲向项碣及魖驻。

    只是片刻,它们冲出混战的队伍又分成了两队。一队冲向项碣,一队冲向魖驻。

    项碣掌心里瞬间凝聚出数个水灵针,不过他没有立刻出手。

    那批黄蜂似乎没有预见到灾难,执着的张牙舞爪的冲向项碣。

    “嗖嗖……”

    很快,这里便听见水灵针飞舞的声音,一只只黄蜂应声落地。就这,黄蜂们还是没有放弃,只能说它们拥有铁一般的纪律!

    “嗖嗖嗖……”

    又是一阵蓝光闪耀,冲向项碣的黄蜂全部坠落在地。之后他扭头向后看去,脸上带着玩味之色。

    魖驻脸上早已经挂不住了,一副义愤填膺之色。跳起来立在四脚蛇傀儡上,冷静的面对袭击他的黄蜂群。

    “啪……啪啪……”

    靠近魖驻的黄蜂,竟然全部被跃起的魖驻拍飞了出去。这些黄蜂,有的撞在树上,有的撞在地上。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但凡撞上东西的黄蜂,全部撞的稀碎!一点看不出来生前是一只黄蜂。

    这时,项碣脸上再也没有了玩味之色,震惊之色悄然“爬”上了他的脸庞。

    “傻愣着干啥?杀啊!这群不长眼的竟然想杀我!我看它们是活腻歪了!杀!”

    魖驻双腿岔开落回四脚蛇傀儡上后,一掌拍在傀儡的脖颈处,四脚蛇傀儡竟然真的向前冲去!

    “这?”看到这一幕,项碣忘记了行动,目光随着魖驻和傀儡一直在移动。

    只见魖驻靠近蜂群后便如疯魔了一般,不停上下跳跃着。而当他每次跃起,便有黄蜂丧命!

    他的攻击异常的精准!没有伤害到哪怕一只蜜蜂!把一旁的项碣都给看愣了。

    “这小子!这不过是刚诞生,就这么生猛?为啥以前我不觉得?”项碣仿佛根本不认识眼前的魖驻一般,那脸色像是吃了苍蝇一般难看。

    再看蜂群所在处,魖驻已经不满足在原地跳跃。他游走于蜂群之间,速度越来越快!到后来,几乎都看不到他的身影,就看到一道黑影在蜂群里肆虐!

    不一会,所有的黄蜂都交代在了这里。剩下那些蜜蜂,似乎也很有灵性一般,在半空中扑扇着翅膀,虫均瑟瑟发抖!

    “你们放心!我魖驻从不欺负弱者!因为没意思!不过……你们产的那蜂蜜甚是诱人。我取走了,你们没意见吧?”

    魖驻像是在和那些蜜蜂对话,这在项碣看来,是有些天真与调皮的行为。可让他大跌眼镜的是,那群蜜蜂竟然在空中组成了一个“没”字!

    这下,项碣一个没站稳就倒在了地上。等他爬起来的时候,魖驻已经靠近蜂巢撕咬起来。那一滴滴金光闪闪的蜂蜜,顺着他的嘴角往下落去。

    “一点也不斯文。”

    “欸~站住!仲兄!这可是我的战果!你这么大的人了,总不至于和我这小孩抢这点小玩意吧?”

    项碣说着往蜂巢靠近,发现项碣靠近后,魖驻扭头便瞪着项碣。

    项碣当然没有停步,继续向前,同时笑道:“本来就是准备搞点给你吃的!但我看你这样子,是要灭了人家的巢,这我可就得管管了。你不能前脚刚救了人家,后脚就把人家的窝给端了!这就忒不地道了!”

    “哼……你怎么知道我就一锅端了?你这是臆测!你这是揣测!你这是诬蔑!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魖驻觉得自己非常有理,但他说话的同时,手上的动作可没有停。他在不断的加快自己采集蜂巢的速度,蜂巢扳断后,他便塞进嘴里狼吞虎咽起来。

    “那啥都没长齐……还君子!我看你就是个童子!再不住手,我可要动手了!”项碣边吓唬魖驻边往前赶,他的脚步一直没停,因为魖驻一直没有住口。

    好在,项碣拎起魖驻的时候,那蜂巢只是少了一半而已,项碣也算是给了那些蜜蜂一个交代。

    “你干嘛阻止我?天地大道……弱肉强食!我赢了!我就该获得奖励!不然谁还想着赢?不然谁还不断努力?这世界……本就是赢者通吃!我就算好的了,打算留些给它们的。还没有杀了它们!还不算仁慈么?”

    魖驻垮着个脸,奋力叫喊后,项碣低头望去,同时笑道:

    “照你这么说,这世上就只留下那个最强的生灵就行了!哪还有这么多生灵?一天到晚嚷嚷着天地大道,你懂个屁的天地大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你懂什么意思么?意思是老天爷不偏袒任何一个生灵!谁在祂眼中都一样。”

    “你这话关弱肉强食什么事?”魖驻郁闷道。或许他觉得项碣就是在强行解释,在依靠实力胡说八道。

    “老天不偏袒任何一个生灵,那又何来弱肉强食呢?你比那些蜜蜂是厉害,可你能保证每次都是你厉害?强者……之所以是强者,是因为他们保护弱者。

    你说的那些欺压弱者的,他们不是强者!他们是恶棍!他们是渣滓!所以……如果你说的是‘弱肉恶食’,我倒是可以同意!

    不过别忘了那句话——恶人自有恶人磨!哪个恶人敢说自己是最恶的那一个?他不是最恶,那就可能被最恶那个收拾!你或许会问……那最最最恶的那个谁来收拾呢?嘿嘿……咱们来收拾呀!

    记住了!你的目标是要做个勇者!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面对世界的最恶!这就是勇者!勇者无敌!这句话你的传承里应该说了吧?”

    项碣露出自信的笑容,还有那大白牙,看上去他似乎非常乐意教育魖驻。魖驻则忽闪着大眼睛,疑惑道:“不是仁者无敌么?”

    “呃……仁者一般活不到无敌的时候!你听听就好。而且……你也没资格做仁者。”项碣尴尬的笑了笑,或许他知道自己说的不对。

    但以他的智慧,他又不知道怎么能合理的解释这个词,所以他就打了个哈哈,打算一笔带过。

    魖驻倒也聪明,没有追问,只是淡淡道:“那咱们接下来去哪?传承里说,山里有鸟窝,鸟窝里有鸟蛋,鸟蛋的味道……”

    “停!”

    魖驻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项碣打断了,只见项碣语重心长道:“不是我说你!你这老惦记着人家的窝干嘛?人家得罪你啦?人家把窝搭的高高的,就是不想让人掏了窝!没了窝……就没了家。没了家……怎么形容来着……”

    “丧家之犬?”魖驻接道。

    “对!犹如丧家之犬!那多惨!”项碣说着露出了赞赏的目光。

    不过,他这赞赏的目光并未持续多长时间。因为魖驻紧接着问道:“那仲兄,你有家么?”

    “仙人个球的!你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我没家,不就代表你也没家么?你这连自己都一起骂进去了,很爽么?”

    见项碣佯装生气,魖驻慌忙假意安抚道:“我四海为家!走到哪里哪里就是家。所以我永远不可能是丧家之犬!嘿嘿……”

    “还真看不出来,你竟然这么机灵!不过你以为你说的我不知道么?四海为家……便是四海无家!唉……小家伙!你还是太嫩了啊!”

    项碣招呼着四脚蛇傀儡,将魖驻丢了上去,之后他又捡起了那根细枝搓成的绳,拉着四脚蛇傀儡向前移动。

    不一会,他们回到了小道上。俩人一直在斗嘴,似乎也不亦乐乎。

    走着走着,夕阳西下,他俩的背影,被拉得很长,看上去有些落寞,但起码有个伴。

    月明星稀之时,他们发现了灯光。这荒郊野岭的,竟然还有人家!这倒是项碣始料未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