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卦仙

第五十二章 选择的机会(上)

    哥舒翰兵败灵宝西原被擒,安禄山军攻占潼关。长安再无可战之兵,皇帝携太子仓皇西逃;又因为种种变故,各奔南北,皇帝南行幸蜀,而太子帅两千将士北行,踏上自主可控的未知之旅。

    皇帝离开长安那天早晨,仍有百官早朝;皇宫门口,报时的漏声依旧,警戒的三卫俨然。混乱从打开宫门的那一瞬间开始,宫人仓皇如丧家之犬,冲出宫门不知所踪。长安终于睡醒,所有人都知晓,皇帝带着皇子皇孙跑了。于是,王公、士民如无头苍蝇,四出逃窜,东西骆驿不绝者两百里。宫嫔宦者肆意痛哭,散匿民间;将相第家,仓皇出逃,丢弃的财货数不胜数。

    这一日,长安真正属于穷人。宫禁的神圣不再,成为人们的游乐场,驴子都可以大摇大摆走进大殿,翘起尾巴、撅起屁股拉屎、拉尿,效仿百官、皇帝处理朝政。更多的人冲入皇宫与权贵豪宅,搬运金宝;又有人打开各处仓库,争抢财货,临了放一把大火,将它烧的干干净净。长安富甲天下,值钱的东西太多,整日狂欢都未能清理干净。

    发财的时光总是短暂,崔光远、边令诚等帅人救火;招募府、县官吏分守各处,诛杀数十人,狂欢才得以停止。崔光远派其子到洛阳觐见大燕皇帝安禄山,献长安城;边令诚献管钥。

    皇帝的招数超出安禄山想象,安皇帝急派使者晓谕崔乾祐屯兵潼关,不许西进。箕子明夷抛之脑后,留给了万丈雄心。十日后,安禄山派张孝哲带兵入长安;然而,皇帝的财货散入民间,剩下的不足以慰劳即将发疯的将士。于是,大燕军大索三日,掠尽民间财货;府县官吏怕株连,盘剥百姓之急切,甚于盗匪。

    老子说得真好,“难得之物令人行妨”,大燕将士忙于长安,皇帝、太子终于如愿以偿,逃出生天。这时候再回想皇帝,举手投足即是深谋远虑,显得杨国忠很幼稚,左藏、逃命的桥能烧吗?当然不能烧。

    常山太守颜杲卿面临安禄山大军,先投降以避锋芒,后带官、民反叛,为大唐收复河北数十郡县,几乎断绝幽、营与洛阳之间的联系。安禄山惶恐,派精锐大军进攻,击败乌合之众,打通通道。颜杲卿兵败被俘,送至洛阳被杀,颜家被诛连者三十余人。如此紧要之地,皇帝为什么没有派强军支援?

    颜杲卿的从弟平原太守颜真卿,却是另外一番造化,在兵起之前既有所耳闻,提前做好准备。叛军举兵南下,平原郡成功击退第一波攻击,又募兵万余人讨逆。颜真卿谨慎,被周边郡县推举为盟主;以守为攻,阻滞叛军扩大控制范围;因为举止妥当,一举成为朝廷重臣。

    真源令张巡进士及第,是个会读书的人,也是个能带兵打仗的很人。谯郡太守杨万石以郡降安禄山,张巡不愿投降,带领数千志同道合者,趁乱攻入雍丘。将近一年时间里,张巡击退一次次围攻,直到周围郡县失陷,粮道断绝,才带领三千将士转战宁陵,又移兵屯守雎阳。战事艰难,局势不利,雎阳不幸成为孤城,而张巡帅三万百姓死守不降。粮食吃完吃坐骑,坐骑吃完吃人;总之,无人投降。当叛军千辛万苦,终于破城之后,城内仅剩三百奄奄一息之人。仅仅过了三日,朝廷大军兵临城下,轻松收复雎阳;为什么是三天后?

    乱世之中,人们有太多太多的选择;皇帝也一样,先杀大将封常清、高仙芝,后逼哥舒翰帅众攻陕州。皇帝的运气不好,因此战惨败,不得不放弃长安。有人问:如果皇帝改变做法,大唐能走出一条什么样的路子?历史只有结果,没有如果;选择之后,无从后悔,也无从改变。

    安禄山进军速度太快,快到洛阳官、民无从选择,只能成为大燕国顺民或刀下之鬼。雎阳三万人,洛阳百万人;如果洛阳有张巡三十三,结局如何?还是那句话,历史只有结果,没有如果。

    皇帝与安禄山给了长安人再次选择人生的机会,而公卿、权贵有更多选择,可以避世,可以选择南向入蜀追随皇帝,北向追随太子征战,东向投诚安禄山。陈希烈与故宰相张説的儿子张均、张垍等皆降于安禄山。更早的时候,故宰相、名将张仁愿的孙子张通儒等,均追随安禄山举兵起事。

    皇帝有先见之明、自知之明,出逃之际,没有带太多的公卿上路;仅房琯数人,自行入蜀,追随皇帝。路由自己选,前途如何,怨不得别人。

    杨太真命如其卦:泽水困,看似春风无限,其实一无所有。杨太真曾认真思索,找到唯一可以掌控的东西:钱;皇帝希望杨家富贵,杨太真因此得到很多钱。无论贵贱,活在皇宫都不容易;这里面,能够与杨太真生死与共者仅有数人,宦者、宫女。如果杨太真倒霉,她们连生不如死的机会都不会有。

    大唐的铁律,官不与民争利,权贵之家均不能直接经商。上有规矩下有办法,杨太真让贴身太监出面,用数年时间建起自己的商业网,实力远超晓月社,却不为世人知。安禄山都能暗中经商,何况贵妃?利用这张网,杨太真为自己找来死士替身;又利用这张网,在危难、混乱之际,逃出生天。成功出逃的前提还在皇帝,逃亡队伍看似混乱,实际都在掌控之中,否则,皇帝怎么可能安全入蜀?

    如同战争一样,富有的皇帝自以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却不能掌控过程及规模。有些东西是恶鬼,一旦放出,没人能够掌控。皇帝与大将军陈玄礼同样不能掌控所有的扈从将士,太子精明,抓住那个转瞬即逝的机会,得以远离那座无法撼动的大山,开启属于自己的未来。当皇帝站在险峻的栈道上,东望神州大地之时,一个女人刚刚坐船离开登州,去面对真正的“泽水困”。杨太真始终认为,岛才是泽;茫茫大海之中,小岛即是“泽水困”。

    太子李亨北度渭水,仅有马者可以渡过;无马者痛哭而改变行程,去寻找另外的机会。太子从奉天北上,连续骑行三百里不分昼夜;赶到新平,仅剩数百人。

    这时候的李亨,对“山水蒙”又有了新的理解:亨,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

    逃离长安之后,天下变成另外一个陌生的天下,忠诚已成奢望,人人需要选择,一切都是利益。李亨并不清楚,大唐的利益是否足够。李家养士一百三十多年,总会有思维惯性存在;最重要,百姓的地由李家所分,其它任何乱臣贼子都不可能给出更好的东西,这是李亨真正的底气所在。

    以太子身求人可以吗?当然可以,但不是现在;一切的一切,都等着“蒙童”来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