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月有殊,但同行

第三十七章 大战一触即发

    “参见陛下。”

    女子冷笑一声,缓缓转身,金黄而又耀眼的龙袍和她肃穆的神情十分相称。

    “找朕,所谓何事?”她找了上座坐下,桌上的两摞奏折分别放在左右两侧,高度可谓一模一样,她翻阅着奏章,头也不抬,傲慢得让人不敢靠近。

    “这当上皇上了,气势果然就是不一样。”

    女子抬头,她的脸渐渐变了颜色,眉毛拧到了一起,眼睛里迸发出一道道刀一般锋利的光,大声的呵斥道:“大胆狂徒!”

    司天也不怯场,“陛下,难道你不觉得你若是想打倒顾苍月,成为整个天下共主,没有我是万万不能的吗?现在无论是东宣还是北琉,全都倾向于他那一边,若你没有了我,没有了我这个大轩太子,你又拿什么去同他争呢?”

    敌人的敌人可以暂时是朋友。乾林帝笑笑,算作是同意他的说法。

    “那你又用何来向天下人证明你便是大轩的后人呢?你可有灵玉在身?你又能否操纵灵玉控制自然之气?”

    司天看着面前女子张狂的脸,又想到自己十年来的辛勤付出,就这样被一锅端了,心里很不好受,却也只能按耐住心中的火气,做出一副恭敬的模样。他思索了很久,却始终想不出用什么话来回答。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根本就不是什么大轩太子。”

    没想到自己伪造的身份早就被她发现了,看来她比想象中的还要聪明一点点。

    “不过没有关系,我可以帮你变成真正的大轩太子。你既然能骗得了这么多人相比,也能骗得了天下人。”

    司天不知为何,没有来由的相信她的话,脸上的神色也由恼怒转为带着希望的欣喜。

    “但是我要奉劝你一句话,别在我眼皮子底下干你那些龌龊之事。这十年间就是你挑起的地方割据,你原想用这些地方势力威胁朝廷的统治,却没想到竹篮打水一场空。你的这些小心思小伎俩,暂且收一收,就凭你,还斗不过顾苍月。”

    闻此一言,那些恼怒的神色又重新浮现了出来。凭什么他就斗不过顾苍月,顾苍月不就是早出生了一些时日罢了,凭什么他就是命定的天下共主,而他却只能甘居人后。他不服,他一定要向天下证明!

    “我知道你不甘心,那便拿出你的那股劲儿,别总是摆出那副想把所有人都吞了的表情,行动却又那么无用。”

    正在翻阅的那本奏章,无论放在哪一撂书里都显得不对称,乾林帝于是把它放在桌子的中央,好形成对称的样子。

    “是。”司天只好做出恭顺的样子,回应了一句。

    “我想直接开打,你觉得呢?”乾林帝的语气可不像是在征询意见,倒像是告知。

    “此时开打,怕是力量悬殊吧。”

    “这不是有那些财阀们私自养的私兵嘛。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是归你管的吧,你莫不是还想留着他们到最后一刻才来对付我?”

    “不敢。”

    “既然如此,那不就行了。”

    不过此时开打确实是最好的选择,越到后面等到北琉彻底安定下来,便更是难进攻。

    司天又思索了一阵,“那便依陛下所言,臣随时待命。”

    乾林帝看着他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很是不屑,随后又注意到他右边鞋子的污渍但是左边没有,身上顿时不舒服,连忙收回了目光。

    “桑雯,朕都到如今这个地步了,你还是不肯低头吗?”床上的建宁帝看着手帕上咳出的鲜血,脸上只有释然的神色。

    桑雯侍立在一旁,脸色苍白,迷惘失神的双眼显出内心极度的哀痛,整个人确实是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似乎不愿意上前握住那人伸出的手。

    “桑雯。”建宁帝又喊了一声,顾苍月等人识相地退出,偌大的寝殿内只留下建宁帝及皇后二人。

    “如若我当年,野心没有这么大,或许,还真能和他成为一对平凡夫妻,隐于这人世间却充满欢乐。”桑雯心想,但人世间之事哪有重来的机会。哪怕她当年没有这么做,也会有另一个与她一样的人,这世间终究还是会动荡,这便是宿命。

    “陛下,您若有吩咐,臣妾立马去办。”她只是这样说,面不改色。

    建宁帝苦笑,伸出的那只手终于还是放下了。“你是不是还在怨我?”

    “臣妾不敢。”

    “你若是不怨我,便不会这般同我说话。我都这样了,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对吗?”

    “陛下没有做错,臣妾谈何原谅不原谅。”

    “罢了。”建宁帝见状,便死了心,不再坚持得到她的原谅。

    “尽管此生不能得到你的谅解,有些话我还是想说。”他面色苍白,身体消瘦,伴随而来的是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桑雯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一只手不自觉地往前抬了抬,小小的举动落入建宁帝的眼里,就像干涸开裂的地里终于滴入一滴甘露。

    “这些年来确实是委屈你了,是我做的不对。我没能遵守当年‘一生一世,一双人’之约定,我既依靠你,却又害怕你。我多希望你能向我服软,像我其他的妃嫔一样对着我撒娇,渴望我的宠幸。可是你却永远那么的高高在上,不肯向我低头。我可是皇上,我怎能委下身来去讨好你呢?我只能一次一次的气你击你,盼你有一天能主动回到我的身边。可是事实却狠狠的打了我一巴掌,我这么做只会让你离我越来越远。”建宁帝咽了一口唾沫,喉咙里的甜腥味又更重了,他难受地拍了拍胸口,想从桑雯的眼睛里看出一点情绪,最终却还是失败了。

    “你如今跟我讲这种话又有什么用呢?你现在这副样子,你就觉得我会原谅你,原谅你对我的伤害?”桑雯反问,整个人异常平静。

    “你当真这么绝情?”

    “我这不是绝情,我这是理智。我问你,若重来一次,你当真能遵守‘一生一世一双人’?若是做不到,你此刻又在这里装什么?你凭什么能得到我的原谅?”她的语气十分坚硬,却毫无畏惧,很有底气。

    “不过你放心,你和张贵妃的儿子,我会好好辅佐的,断不会让这朝堂乱了秩序。”

    “你……当真对我……没有任何一丝念想了吗。”

    “一丝也无!”她一字一顿地说。

    一颗泪珠从建宁帝的眼角滚落,他的眼皮终于无力地合上了……

    桑雯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眼睛里衔着泪珠,她伸手擦掉,随后对着门外吩咐:“请辰王入殿。”

    她把帘子放下,遮住里面那个渐渐冷掉的身体,接着又把周围的人都撤走。

    顾苍月看着她,莫名感觉脊背发凉。面前的这个女人,曾经一手操办导致大轩灭亡,随后协助建宁帝登基,若不是后来退居深宫,自己还真未必斗得过她。如今,帘子之后就是她已经死去的丈夫,可她却像没事人一样站着,没有丝毫的哀伤之情。

    “见过皇后娘娘。”

    “建宁帝——驾崩了。”她斟酌了良久,最终还是用了“驾崩”一词,哪怕有多么恨他却还是保留了对死人的尊敬。

    顾苍月并不惊讶,此时此刻她没有立刻宣告天下,而是选择同他商量,想必心里打的算盘和他是一样的——暂时隐瞒这个消息。

    “皇后是否觉得此消息应当暂时隐瞒?”他也毫不避讳,这种人追求的是效率,这样开门见山的谈话,反而会让双方的合作更加顺利便捷。

    “正有此意。”

    “如今,东宣虎视眈眈,蠢蠢欲动,我方太子才九岁不到,若是这时让天下得知建宁帝驾崩的消息,恐怕我们自己便先乱了阵脚。”

    桑雯带着欣赏的目光望着他,“你比他,更适合当皇帝。”

    “娘娘过奖。”

    “什么,这么快?建宁帝就这么崩了?”云音先前较少了解这一边的信息,此时还有点难以相信。

    “你小声点。”顾苍月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吓得云音连忙把嘴捂住。

    “我跟你讲,东宣已经在边境有动作了,恐怕不出三日便要真正下战书了。这一战,怕是要提前了。”云音说着,不带一丝畏惧之色,或许是因为心里早已应对之策,又或许她一向就是这么处事不惊。

    “建宁帝驾崩的消息,暂时处于封锁状态,我会加大力度做好此事的封锁,不会让他影响到我方战士的信心与志气。”顾苍月说完刚刚本来就想说的话。

    “另外,”他掏出了两块半个的虎符,“可还记得这个?”

    “自然是记得的。一个是三年前从你的死对手江硕那个该死的木匣子里找出来的,另一个是我从千武堂冯影手里夺回来的。”往事又历历在目,她解开了那个木匣子,拿出一半虎符,又只身前往千武堂,杀了他,拿回另一半虎符。此时此刻,一个完整的虎符出现在了眼前。

    “大轩王朝其实还有一个事情是世人所不知的。大轩王朝在民间有一支队伍,其精锐程度丝毫不亚于任何一只精兵。为的就是以备不时之需。这一个虎符便是号令这一只精兵的唯一凭证,他们都是死士,对大宣王朝更是忠心耿耿,尽管十年过去了,但虎符在,他们就在。”他将虎符递了过去,“如今我将其交给你,若是出现了什么突发情况,希望会有所帮助。”

    云音也不客气,收下来就揣进怀里。“看来你同我想的一样,由我带兵与东宣抗衡。”

    顾苍月皱眉,“谁说的让你出兵打战了?”

    “怎么,你不是这个意思?”云音疑惑,“那你怎么还把这个东西给我?”

    “我想的是由我来带兵打仗,你在京城处理好朝堂之事,若有事情再通报。万一敌方有诈,京城兵力不足,你便可以调用这只大轩精兵。”

    “由我来处理朝堂之事,你怕不是在玩笑吧?”

    顾苍月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没有开玩笑。

    “不行,我与朝堂上的官员没有联系,我凭什么能让他们信服。再者,朝堂上的事情我可不了解,没有谁比你更适合待在京城处理事情,也没有哪个时期比现在更适合你在京中树立威望。”

    “难道,让你在外打仗,我躲在京城,行懦夫之事?”顾苍月问道。

    云音所说并非没有道理,只是顾苍月真心不想让她上阵。

    “第一,我学过兵法且本就有过带军的经验;第二,我的武功已经恢复了,完全可以上战场;第三,让你留在京城,是让你安抚百姓,处理各方政事,并不是懦夫行为。一场战争的胜利,既需要武将的英勇奋战,更需要文官的理政之才。”

    见顾苍月不说话,云音补充说道:“为今之际,没有谁比你更了解朝廷,没有谁比你更适合留在京城,当然,也没有比我更合适领兵之人。你莫不是不相信我?”

    “不是的,我真的只是担心你。”顾苍月说。

    “我答应你,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云音拉过他的手,算是宽慰他。

    顾苍月的在内心挣扎,犹豫不决。

    “你明明知道,我所说的便是最好的方法。你何时变得如此感情用事,抛弃理性了。”

    “感情到了极致,便会超越理性。”

    云音愣了,拍拍他,“就按我说的做吧。”

    “罢了,随你。”良久,顾苍月败下阵来。

    云音高兴地点了点头,“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她的声调拉得很长,像是在宽慰又像是在撒娇。

    顾苍月推开她,不再看她,有点生闷气的样子。

    “那你答应我,撑不住了,别死撑,保命最重要。若是遇到什么难处立马请去支援,知道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

    云音早就在桌子上摊开了地图,拿起笔,左圈圈右勾勾,战场上紧张的气氛此刻已充斥在这间小小的屋里。

    “东宣的战贴。”顾苍月将小册子递了过来。

    “他们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着急。”云音收拾好东西,恨不得现在就跑去军营。

    “云音,”顾苍月喊住她,“小心些,我在家里等你回来。”

    过了今日,便是一处相思,两处闲愁了。

    “我知道了,你快先回去吧。”云音招招手。

    顾苍月忍不住,冲上前来从后面抱住了她,突然云音的腰被双臂紧紧环住,时间就此停滞,世界瞬间安静。他的鼻尖满是她的发香,如此诱人让人不愿离开。

    云音转身,回应着他的拥抱。他突然低头把她吻住。突如其来的亲吻像暴风雨般的让人措手不及……她脑中一片空白,只是顺从的闭上眼睛,仿佛一切理所当然她忘了思考,也不想思考,只是本能的想抱住他,紧些,再紧些。她的手抚上他的脖子,又绕到他的耳后,唇舌也在回应着他的渴求……

    时间仿佛就此凝滞,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松开了她。

    “去吧。”

    两人眼里满是不舍,最终却还是分离。

    云音离开,直奔军营。将士们早已收拾好行装,随时待命。

    “将士们,随我迎战!”云音的声音回荡四周,久久不得散去。

    “冲!冲!冲!”将士们的回应也是一声高过一声,真是“披盔挂甲座前下,一声号令三军同。战鼓齐鸣震天响,旌旗飘舞蔽苍穹;铁蹄踏破贼千重,威风堪比冠军侯。”

    云音很满意,重新吩咐了几句之后,翻身上马,直奔战场方向。

    冬天的夜晚,星星很少,只有几颗星孤单的散发出冰冷的光芒,刀剑反射的月光凛冽又渗人。云音在高处回望,上京显得很是渺小,里头的人更是小的看不见。一盏孔明灯突然从城中升起,穿过漆黑的夜,直往天上升起。

    “离愁渐行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云音隐隐约约看见孔明灯上写着的字,轻声读了出来。

    “顾苍月,是你吗?”她暗想。

    “我一定会安全回来的。”她又小声地说了一句,随后扬鞭,策马而去。

    转眼间十一年就过去了,一心想要赎的罪,如今已经有了眉目,月亮在前方,似乎路的尽头也快走到了,一切终将会回归宁静,会拥有最好的结局。以前犯下的错,是需要时间来改正的,而如今她却不仅仅是赎罪,他不仅仅是为此而活,更是为自己而活。

    云音,云朵在天上,云上,是否就没有世间痛苦的哀吟,是否只有祥和之音。她想让这世间,也像天上这般美好……

    前方的路更加坎坷,更加漆黑,曙光出现前的黎明最是难熬。会有更多的艰难在等着她,而她也终将以最好的面部去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