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热闹长街
宋天萧两眼还是紧盯着宋景,似乎在看破宋景的那满不在乎的眼神里的秘密,可是宋景直接坐在了木椅子上。
东厢房正庭室的木椅子,可是镂漆镳镳的南海香檀木打造的,中间还有檀木桌,桌上正好有一紫砂壶,紫砂壶的壶口正冒着烟。
紫砂壶在檀木雕琢的茶壶架上,还有几只灵巧的紫砂杯。
宋景随即拿起尚有茶水的茶杯,一饮而尽。
茶水,面条,醯酱。
彻底的融合在一起,让这个已消散曙光的早晨,及院中湿漉漉的冰雪上的杲光,变的更加的旖旎。
他把茶杯放在了茶架上,声音带着茶架里水珠的溅响。
“你早上干嘛去了?”
宋天萧背对着宋景的侧脸,宋景漫不经心的继续带着紫砂壶里的香茶。
“我没干嘛去,就去集市吃面条了!”
“吃面条?就没吃别的?”
“没吃别的啊!爹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为什么脸色这么难看,都让人吓的不敢抬起头来!”
“你真的没去?”
“去哪?”
“你真的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
宋景两指拈着茶杯的耳环,并且轻轻的摇晃起来,茶杯上面浮着的茶叶,还真的飘起了淡淡的茶雾。
冬雪。
的确可以让茶雾在茶架上塑造氤氲,忽然一个袍襕的拽动,茶雾被挥去了大半,宋天萧转过了不胖不瘦的腰身。
他看着宋景的侧脸,儇然声音道:“楚小姐已不见了!”
“什么?”
手指里的杯子掉了下去,茶架上的水珠发出清脆的溅响。
“爹,孩儿还在五更的时候在门外去看过,侍卫和家仆还不让我进去!”
“看来昨晚有人趁宋家大院混乱,偷偷溜进小女的闺房,把楚小姐给接走的。”
“爹,宋小玉的闺房防守严密,怎么会有人进的去?”
“看来此人不是一般的刺客!”
“难道是白殷殷?”
宋景在心里嘀咕着,他觉的接走楚琼的只可能是白殷殷。
“既然楚小姐已被接走,那衙内若不见了楚琼,会不会不高兴?”
“高衙内上午即将离开长街,何况还没成合卺之礼,不见也罢!”
宋天萧想来想去,还是放过楚琼为好,当初让楚琼顶替宋小玉,也是出于权宜之计。
上午的杲日高挂在苍空。
天上没有一片云,浮现淡淡的蔚蓝。
旗杆,风吹不起旗帜,长街的热闹,如同把风给衡扼的静止。
辇舆云辂,车帷上绣着精美的图饰,车头有五匹高头大马,驺卒扶着粗厚的朱漆木辂,一手掿着马鞭。
高衙内扶轼走入了车宇,宋天萧紧随其后。
几十个大内侍卫,气宇轩昂的骑在高头大马上,眼神里充满着威风凛凛的气焰。
方揆一和宋小玉,自茶亭吃了简便的早餐后,带着箬竹帽,一起走入了长街的人群里。
路过方记酱醋行时,陈晓风两眼直盯着他们看,想不到粮食行门口的白横壁旁,神秘消失的陈晓风,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又伫立在那里。
原来改变一种习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可是连续几天的不出现,的确让长街失去了一道风景。
长街人没有奇怪的眼神,往往是在看陈晓风时,才觉的自己奇怪的眼神并不奇怪。
两眼一动不动,如刀锷一样剡剡发光,可以把你看透,看的一座山峯,顿时削去了一半,看的一块石头,立海枯石烂。
“衙内走了,我总算可以回家了!”
“可是你父亲毕竟把你给嫁了出去!”
“衙内又没有看见过我,换一个姑娘不就是了。”
宋小玉感觉陈晓风的眼神如辣椒一样,让她的脸顿时火热起来。
马车前的旗旛在不断压缩着视线,长街的出口,旗杆上的旗帜没在飘扬,风如同已经被密密麻麻的人给凝固。
杲日仍然放着和煦的光,长街的地面上,积雪已经稀稀落落。
车马辚辚,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轻。
长街。
开始井然有序起来,第一声的吆喝,来的特别的高亢。
卖冬枣的挑夫,卖鱼货的渔郎,卖兔麂的猎人,都跟着吆喝起来,喧阗的长街,必有热闹的人群。
白殷殷和楚琼也走在街上,她们也看过浩荡的车马旌旃。
紫衣袍,硝皮鞘,寒月剑。
这些大内侍卫的威风凛凛,剩下的光坏的确可以在长街上三日萦绕。
陈晓风奇怪的眼神,终于停驻在了白殷殷处。
宋小玉,在他的眼里,只有微澜的红枫叶一样。
枫叶,已被冬雪浸湿成渍,而白殷殷如同红绫带一样,让他感到了春风的温暖。
“粮食行的陈公子,还挺有意思的!”
“那是的,据说他妈生下他时,两只眼睛就跟大葡萄一样,亮的闪闪发光。”
“怪不的,老是站在横墙旁看人!”
“他盯着你看,可从来没有看过我楚琼。”
“楚琼姐,你也这样调侃我,我可不喜欢让他看,看他的眼睛,直勾勾的,跟檐花下的冰锥一样!”
“好,好,我们一起去吃点东西吧?”
楚琼忽然觉的肚子有点饿,最晚可是消耗了她太多的能量,整整睡了大半天,现在腹中可是空空的,没有一点食物留着。
进入了一家面食店后,随便找了一桌子,坐下来后便点了两碗面。
“这宋景,居然这么歹毒,给把本姑娘迷晕!”
楚琼用筷子夹起面条塞在嘴里,边咀嚼边两眼发出着愤怒的光芒。
“宋小玉跑了,这宋府急的团团转,那天我正好去了陆家,所以才使宋景找着了机会!”
“幸亏那臭小子,没敢碰我,不然动了本小姐的一根毫毛,本小姐就要了他的命!”
“楚琼姐,我看这次高衙内回去也挺高兴的,就是因为把你当成了宋小玉!”
“把我当成她?想的美,本小姐过几天可是要回京都汴梁了!”
“楚琼姐,你真的要回去?”
“若不是为了你,我楚琼早就回去了!”
“可是,可是白殷殷一定要在长街,找到杀害父母的仇人。”
白殷殷两眼忽然有点恍惚,神色里带着怆恻,夹筷子的涂着红色指甲的手指,一下子变的软弱无力。
面条从筷子的夹缝里,哗啦啦的流到了花椀里。
“别难过,姐也是说说而已,你没有了解此事,姐是不会离开你的。”
“谢谢,楚琼姐!”
“没事,快吃吧!昨晚,姐还要谢你呢!”
白殷殷总算放心了下来,她就是这样,拘谨且内敛,不喜欢多说一句话,如果说了,那就每个字都不吝啬其中的意思。
她的缺点就是一有伤感,心情就会起伏不定。
面店门外从榱檐上悬挂下来的招牌,忽然“吱吱”的摇晃了几下。
被长街上的人山人海凝固的风,从静止又恢复了飘荡。
西风飏飏,人心悠长。
高高的门柣上,撇进了一紫衣袍下的黑靴子。
腰上佩着寒月剑,剑柄处镶嵌着一粒玛瑙。
“来两碗面,面上加牛肉!”
听口音也带着边城的方言味道,估计不是边城人,也必跟边城有着源远流长的关系。
两人坐下后,宋天萧的第二侍卫郭庆,诨号“飞云天”,也蹴入门桯,大踏步走到桌子旁,和那两个紫衣袍坐在了一起。
“宋大人带着花云送衙内去了汴梁,而衙内也留下了两位,等衙内回京都后捎来的消息!”
“是啊!这次衙内看来很是高兴,估计不出多少天,必遣冰人和聘礼过来,然后选定黄道吉日……”
“是啊!白侍卫长,不过听白侍卫的口音,好象也有长街一带的口音?”
“以前少年时曾经到过长街,所以这次到长街还是特别的亲切!”
“看来白大人也算是半个长街人!”
“也算,但也不算,毕竟本人还是在京都长大的!”
不远的白殷殷快吃光了整碗面条,楚琼在白殷殷吃掉最后一团面条时,已经双手的手指夹在一起,平放在桌面上,看着白殷殷仍然吃的大快朵颐,脸上显示着别样的亲切。
“好吃吧?”
“挺好吃的!”
“这是长街的老字号招牌,比我们的年纪都大了好几倍!”
“楚琼姐,可比我了解的多,我可是第一次来长街。”
“以后姐会多陪你来的!”
“好!”
白殷殷放下了筷子,碗里只剩下仅有的一点汤,还有夹不起的碎青菜叶子。
“现在已经入冬了,天气正是转冷了!”
“是啊!晚上估计又是一场大雪!”
“为什么?”
“因为越是阳光照的杲杲,越是有大雪来临的可能!”
“那只能躲在闺楼里,不吃不喝,连长街都走不过来!”
“不如明天我们去打猎,打野猪和山麂,还有獾子也可以,怎么样?”
“太好了,小时候,曾随父亲去过外面打猎,这次和楚琼姐一起,那肯定非常的快乐!”
“是啊!年轻的时候,应该做自己感到快乐的事情。”
不远的郭庆认识楚琼,但并没有见过白殷殷,而白飞慕见过昏睡着的楚琼,虽然只见过短暂的一次,是保护着高衙内进了宋小玉的闺房,然后衙内朝他一摆手,便退出了厢房。
白飞慕看着郭庆怪怪的眼神,也朝着他聚集的视线看了过去,发现后面的那两个女子,有一个似曾见过。
“这不是最晚昏睡的宋大小姐?衙内的未婚妻子?”
“怎么这么凑巧?睁开迷人的杏眼,简直美若天仙,可惜,可惜要嫁给那高衙内,真是红颜命薄啊!”
“白大人,你也认识?”
“认识,怎么会不认识!”
“原来白卫长也见过!”
“宋大小姐,以后衙内的第一夫人,我这个太尉府的大内侍卫长,怎么会不认识!”
“是啊,白大人以后会更认识宋小姐的!”
飞云天笑了笑,也看着楚琼和白殷殷跨出了门槛。
白衣人,红衣人。
如此的令人神往,如此想让人多看一眼。
可是街上还有摊贩,行人也不少,今日的长街如此的热闹。
丽影消失在木门外,长街上陆续有人进入面店,空悬如要掉下来的招牌还在“吱吱”的轻响。
白飞慕也走出了门枋,剑佩在他的腰上。
“刚才与宋小姐在一起的是谁,看穿着不象是个丫鬟!”
“他好象姓白,听林夫人所说,就是她一刀杀了王乘风!”
“王乘风是谁?”
“是宋府的第一侍卫,江湖上人称无影掌王乘风。”
“此人武功极高,剑术造诣亦天下有名,当年平州知府进贡京都的珠宝玉器,都是他接了镖,身为镖头,天下人无不知晓他的名声。”
“可惜只一刀就……”
“只一刀?”
“是的,只一刀就割穿了王乘风的咽喉。”
“好快的刀!”
“连宋知府都没有办法!”
郭庆看了看白飞慕充满即惊讶又佩服的眼神,不觉也颔首摇头叹息道:“听说她也是边城人,离长街只有一天的骑马路程!”
不知不觉到了宋记钱庄,白飞慕和郭庆迈上石阶,走入了高大的店门。
旗杆,西风吹动了旗帜。
一个身影站在旗杆下,多日以来,只有厚雪把旗杆下的一截大木桯子抹上了白色。
阳光下,木桯子已恢复了部分的面貌。
孤独,寒冷,皲裂。
似乎都在昨夜里发生过,然而在白天继续发生着。
方揆一在那里拦住了楚琼和白殷殷,并且对着楚琼一阵温柔的笑靥。
“好久不见了,不知方大公子去了哪里?”
“还能去哪里?一直在我家的那个又黑又臭的酱醋行里!”
“方圆几百里,人人都知方记酱醋行的方老板,生意可是做到了大江南北,连京都汴梁城,也有方记出来的酱醋!怎么方公子会说又黑又臭?”
楚琼瞄了方揆一一眼,让方揆一感到如针刺一般,这一眼已不同于往日楚琼看他的眼神,分明有鹰隼般睥睨一切的轻视。
“可是我还不是一个秀才!”
“秀才?这家业,又秀才干嘛?”
“可是要成举人,必须先是秀才,何况我要的进士。”
“方公子还挺有抱负的,往后不知什么时候,让我楚琼能看到这一天?”
“一定,一定!”
方揆一让开了道,他知道楚琼从一里外二层阁楼到长街来,必须经过这面旗杆,所以他往往会算准时机,在旗杆下等着楚琼。
他跟陈晓风不一样,陈晓风是阴冷,只会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认为自己喜欢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