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因为很久没回来，或许风雪阻隔了视线，金戾费了好大劲才找到那个让他们躲避风雪的山洞。

    山洞的入口足能容得下三个人并肩而行，高则让他们不用下马就可以毫无阻碍地进入。山洞里黑漆漆的一片，散发着湿冷的气息和木柴发霉的味道。

    “父亲，这里好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空洞的声音打破山洞的平静，响亮的回声从金楠所处的位置开始，声声不息地绵延进无尽的黑暗。金戾没有说话，而是点亮火折子。微弱的光辉将他们映照在冷冰冰的墙壁上，将他们化身为张牙舞爪的巨人。

    金楠发出一声惊呼，山洞深处响起同样的声音。“父亲，这个山洞太大了。”金楠环顾四周，有种站在赤阳关高大城门下仰望城墙的感觉。

    金戾轻轻嗯了一声。

    “据传说，当年我族的老弱妇孺就是藏在这里等待我族勇士与神族浴血奋战的。也正是这个天然的巨洞为我族提供庇护之所，让那些刚踏足冰原的我族先驱有了适应严寒的时间。”

    “先烈们以这里为中心，向四面八方伸展。他们一边适应环境，一边寻找更适宜居住的处所。人总不能一辈子都窝在不见天日的黑洞里。经过一代人，两代人的努力之后，我族在荒原上磨炼了捕猎野兽的技巧，找到适合繁衍生息的地方，也适应了这里的极度寒冷。”

    金戾转向金楠，面带安慰之色。“所以楠儿，我族之人天生就不畏风雪，不惧寒冷。你初来乍到，没有冻趴下就已经很不错了，切莫胡思乱想，堕了信心。”

    父亲的话给了金楠莫大的鼓励。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快适应苦寒，做个真真正正的魔族人。

    “慢慢地，所有魔族都搬离了这个山洞，这里便冷清下来。”金戾的腔调里有着淡淡的失落，却转瞬即逝。“后来，为了缅怀我族的先烈们，为了感激这所山洞，我族子民常常会在此处放些柴薪，以帮助那些亟需帮助的人。”他朝金楠笑了笑，“眼下那些柴火正好派上用场，我带了个跟我族先驱一样的人来。”

    将他比作在荒野冰原上为魔族打下根基的先驱们，这让金楠受宠若惊。“父亲，您折煞我了。孩儿未建寸功，怎敢与开疆辟壤的前辈先烈们相提并论？”

    金戾神秘地笑了笑。“楠儿，再往里走一段路就能找到柴禾。咱们先升起一堆烈火，暖和暖和身子。等到风雪小了，再去捕猎几只小兽，让你尝尝冰原上的野味。”

    金楠兴奋地差点儿叫起来，但想到在山洞里大呼小叫有失对魔族前人的尊敬，只好重重地点了点头。父子二人驱马缓缓而行，留下身后的黑暗。

    这两天，管瞳一直处于亢奋之中。因为就在前天少家主突然寻到自己，请他传授少家主的独子——翔儿——武技。

    如果未来家主的武技是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自己在府中的地位自不是今日可比。他兴冲冲地答应少家主的请求——要求更恰当些。

    他将自己好好拾掇一番，满心欢喜地来到翔儿身边。翔儿正在书房中翻阅着书籍。当他禀明来意之后，翔儿甚至没有抬头看他一眼，冷冷地挥了挥手让他在门口等。他把这当成一种考验，屏息敛气侍立在门外，不去打搅翔儿。

    太阳从天空的正当中一点点儿沉到与自己一般高，翔儿没有出来。西方天际被涂成红黄相间的色彩，又到欣赏落霞美景的时候，可翔儿还没出来。彩霞渐渐褪去，天空昏暗下来，身后的书房传出油灯的光亮，翔儿仍没有出来。

    翔儿公子嗜书如命的传言果然是真的，管瞳心中感叹到，但他终究要出来吃饭，睡觉。管瞳一则不想错过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二则不敢违背少家主的命令，决定一直等下去。

    满天繁星在头顶上不停地眨着眼睛，仿佛在嘲笑他的愚忠和贪婪。管瞳又困又饿，但房间里仍是安安静静的。他晃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偷偷向书房瞄了一眼。

    灯光下，翔儿仍在翻阅着书籍，好像从来没动过似的。既然翔儿都忍得了饥困，即将成为他的授业恩师的自己怎么能弱了下风？管瞳重新站好，摒弃所有杂念，耐心地等待。

    慢慢地，管瞳觉得自己的眼皮如同灌了铅，眼珠不能承受突如其来的重量任由眼皮滑落而下。吱呀一声，管瞳猛地抖了一下，朦朦胧胧中看见一个人影站在自己面前，他下意识地向后缩了一下脖子。

    “你好像是管师傅吧？父亲命你来传授我武技？”

    管瞳立刻清醒过来，我怎么不争气地睡着了？暗骂了自己一句，他抬起头，平视翔儿的眼睛，竭力摆出一副庄重的样子。“公子，在下正是少家主请来教授公子武技的管瞳。”

    翔儿打量了一下管瞳，突然弯下腰身，语调严肃而恭敬。“以后就有劳管师傅费心了。”

    管瞳心中一喜，赶忙扶住翔儿。“公子客气了，我必倾尽所能，教授……”

    “管师傅，我现在又饿又困，咱们明日再开始练习武技，您看如何？”

    话说到一半——尤其是马上说到关键部分——被打断令管瞳颇为不爽，但翔儿恭敬的态度，哀求似的腔调让他大度地掀过不快。

    “公子，现在确实时候不早了。”他仰头看了一眼夜空，不知道到底有多晚了。“您先吃饭，再睡个好觉，明日一早咱们在花园中的空地处相见。”

    翔儿朝他颔首致意，转身离去。管瞳没有看见隐藏在翔儿眼底的戏谑，只看见挂在翔儿嘴角的笑容。看起来一切进展顺利，管瞳凝视着翔儿隐入黑暗的身影，沉浸在狂喜之中，甚至没有听见肚子传来的咕噜噜乱叫声。

    第二天一早，管瞳兴致勃勃地赶到花园，手里拿着两把木剑。他一边走，一边幻想着翔儿迎向自己，接过木剑，在自己的言传身教下认真修习的画面。

    他故意放慢脚步，竖起耳朵聆听。除了鸟儿的啼叫声和树木花草的呓语声，花园里没有任何声响。或许翔儿已在等我了，管瞳忽然加快脚步，朝花园中心的空旷处走去。

    人呢？管瞳环顾四周，没有看见翔儿的身影。兴许昨日读书太累，睡得太晚，今早有些赖床了。不过也好，只有充沛的体力和旺盛的精力才能保证事半功倍。为翔儿找了个理由，管瞳径直走到一棵树边，轻轻地靠在上面，等待贪睡的翔儿。

    管瞳昨日目睹太阳一点一点落到西边，今日又看着太阳一点一点从东边爬上来。

    越来越强烈的阳光炙烤着他的耐心，翔儿为何还不现身？终于，他决定不再这么空等下去，要去看看翔儿究竟在干什么，有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

    管瞳三步并作两步，没多大会儿功夫就来到翔儿居住的房子。他整了整衣衫，将木剑反手握在身后，轻轻敲了敲房门。没人应答，他又敲了敲，寂静如初。

    莫非翔儿已经前往花园，我们彼此错过了？他犹豫了一下，又敲了敲。这次房间里响起一阵脚步声。管瞳眼睛一亮，挺直身子，清了清嗓子。

    “谁啊？”

    管瞳一愣，一夜之间翔儿的嗓音怎么变得这般苍老？门吱嘎一声打开了，他看见一名脸上堆满皱纹的老人佝偻着腰站在面前。